朝懨聞聽此事,命趙禾看了看日程,于明天下午騰出時間,帶著顧筠前去探往對方。
孟丞相相較從前,憔悴許多,臉上的肉好像都在往下耷拉,他靠坐在床頭,倘若不動,便宛如一尊腐朽的木雕。朝懨免了他的禮,細細地說些關切的話,末了,又讓趙禾拿來許多補品,且讓對方無后顧之憂的醫治。
孟丞相道謝,一側的孟旐、孟紀兄弟倆,隨之道謝。朝懨讓他們不要客氣,夸獎他們是國之棟梁。
孟丞相命人拿來了一本書,定睛看去,正是《格物新書》,不過這不是他發的原本,顧筠不由順著此書看向孟丞相,恰在此刻,對方也朝他看來。-->>
“顧大人。”他竟然叫得是大人,要知道除了利民司那些官吏之外,其他人都是稱呼他為皇后娘娘。
顧筠眼神微變,越發和善起來,他笑著點頭,道:“孟相公。”
孟丞相攤開了書,道:“我想問些問題。實不相瞞,您所講的,我也聽過了。不過有些地方我些疑惑與見解,不知您方不方便同我解說研討一二?”
顧筠笑道:“這有何不方便?”趙禾搬來一張椅子,他坐在床邊,與對方解說研討。
孟旐抬眼,朝此看去,孟紀擋在他的面前,笑呵呵地請朝懨與他去廳堂喝茶。
朝懨拒絕了,就近坐下,聽著孟丞相和顧筠的對話。
孟紀見狀,喚來丫鬟重新換茶,隨后悄無聲息拉著孟旐出去了。
等到出去,他就同孟旐道:“雖然不知道你和陛下之間到底出現了什么問題,前些日子大家都同意陛下立一個男子為后了,你還站出來公然反對,但無論如何,你此刻都不該做什么幺,你不是一個人,你身后還有家族!”
孟旐掀起嘴角,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道:“難為你能說出這般深明大義的話,但是,你從哪里看出我此刻要做幺了?兄長在官場混了幾年,倒是越發糊涂了。”
孟紀一哽,壓著聲音罵道:“你簡直倒反天罡,還敢說兄長了!你想想你為什么到現在還沒升任?不說李瀾、趙禾、虎賁軍指揮使等有著從龍之功的人,單單是顧皇后那個名不經傳的兄弟許景舟,人家現在都比你的職位高了,權力大了,你說說你,怎么?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上面有釘子,把你釘住了?”
孟旐冷冷道:“你說夠了沒有?”
孟紀哼了一聲:“沒有!”
孟旐道:“既然你這么想要升官,倒不如我向陛下求求情,把我的位置給你,這樣我也不是被釘子釘住了,你也得償所愿了!對,還要奏請陛下以子嗣為重,開啟選秀,把你的女兒推入陛下后宮,頂替顧皇后,屆時,你就是皇親國戚了!”
孟紀罵道:“你簡直是瘋了!”
孟旐:“你敢說你不是這樣想的?”
孟紀瞪大眼睛,過了一會,低低罵了句真的瘋了,壓壓火氣,打整衣裳,轉頭就走,到朝懨身邊伺候去了。
孟旐閉上眼睛,在外立上片刻,隨之進去,進去第一時間,他的目光投向顧筠肚子。
外界皆知顧筠是胖了,方才肚子顯大,可他不這樣認為……這道消息和之前那道便秘消息一般,都是瞬息之間,傳遍四下,這手筆一看便是那位的手筆,雖說解釋清楚也好,可依他對那位的了解,越是正常,反而越是不正常。
可對方到底是因為什么而腹大?真像孕婦。
孕婦?
孟旐目光一凝,緩緩地笑了,孟紀注意力分了一半在他的身上,見狀,心底罵了一句神經病。
一個時辰過后,顧筠和孟丞相結束談話,孟丞相笑道:“顧大人博學多識,我受教了。”
顧筠搖頭,未免旁人會對他的來源深挖,故而他沒有接著解釋緣由,只是起身告辭,請對方好好休息。
對方已經顯出疲憊之色,聞,他命隨從從書房取來一疊書籍,道:“我這些年也教出過不少學生,這是我從現下正任親民官學生手中收集到的部分地區土地數據和作物種類與情況,希望對您要做的事情有所幫助。”
顧筠立刻感謝,按照他的計劃,在結束教程之后,他便要派人收集這些資料,以便給土地增肥。對方此舉正好給他省了不少功夫,接下來他只需要核對對方給的資料是否有誤,然后把對方沒有收集到的地區補上就行。
孟丞相道:“我由衷祝愿您要做的事情能夠成功。”
顧筠和朝懨辭別了孟丞相,從孟府出來,登上馬車,顧筠隨手翻看這些書籍,忽而發現其中一本書籍是被掏空的,里面有著一疊信封,最上面貼著一張便簽。
朝懨朝這里看了一眼,道:“孟相公既然當著我的面給你這種東西,必然能夠想到我會看見。”
顧筠聞,這才毫無顧忌地拿起那張便簽,展開看去,上面廖廖數筆,寫著兩件事情。
一件:他有些才干與人品不錯的學生,如果他后面辦事需要他們幫忙,可以帶上他給他們的親筆信,喚他們來。
又一件:請陛下看在他的份上,把孟旐調出京城,隨便去哪里也好,讓他做個能夠接觸到民生民事的官兒,降職也沒事。他順風順水慣了,人是飄著的,如果不加磨礪,沒有辦法為國做事。
朝懨抽過便簽,看了一眼,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那……?”顧筠看朝懨。
朝懨道:“孟丞相為國盡忠職守,我又怎能不同意?況且孟三郎磨礪出來,于我來說,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顧筠輕輕點頭,忽而,他想到一件事情,猶疑地捏了捏掏空的書的書脊。
朝懨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頷首,道:“孟相公恐怕撐不了幾日了,這是在安排后事。”
……
但兩人都沒想到,第二天,孟丞相就于睡中離世了,孟旐兄弟上奏,將在交接完手頭工作之后,進行丁憂。
第161章
顧筠提出吊唁,朝懨應了,他本來也是要去吊唁,而今不過多帶上一個人。
大殮那日,兩人穿著肅靜,到了孟府吊唁,只見到處掛白,孟丞相的親人朋友皆是哭紅了眼,而孟丞相端正地躺在棺中,由于是夏季,害怕尸體出臭,四下不僅擺了好些冰盆,還置了熏香。
兩人到場,全場肅靜,讓出一條路來。
兩人沉重地作罷吊唁,因為有事要忙,便要回去,正在此刻,兩人一前一后察覺到一道接近怨恨的目光,回頭看去,卻不曾看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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