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太子為何如此不同?一個格外矛盾地存在。
顧筠突然對對方產生極大的好奇,這個人他清楚地知道危險,但仍然想要探究。他洗漱上床,坐在床上看書,對方回來,當真就在坐榻歇下了。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相顧無,如同往常一般,自己看著自己的書。
燭火搖曳著往下流淌出滾滾熱淚,時間轉瞬即逝,來到第二天。
顧筠夜里沒有睡好,趁著天色灰暗,接著補覺,正在夢中重復鑄造突火槍時,被人喊醒了。
迷迷糊糊之間,他意識到了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
未免張掌設等人等不及,闖進來,摸索著起身,穿好了那身嫁衣,睡眼惺忪地來到坐榻。
太子不知何時離開了,坐榻上的被褥已被收起。
宮女端來盥洗用具,一通洗漱過后。暖閣里頭響起細碎的腳步聲,他被按到梳妝臺前。
張掌設拿了胭脂水粉,仔細上妝,一側又有人收攏他的頭發,往上弄了一些假發,硬生生盤出一個發髻,堆砌各類金銀珠寶做的釵鈿冠飾。
顧筠心想,一天打賞下面的人一只頭飾,都要十來天才能打賞完畢。真重,感覺脖子要折了,畢竟脖子上頭還戴了吉祥如意金鑲玉鎖。
他的雙手也帶了好些東西,動作起來,噼里啪啦作響,連帶著那身精致嫁衣,格外沉重。
一瞬間,神思恍惚,他覺得有些窒息。
這些東西就像無形的枷鎖,牢牢將他關入了一座牢籠里面。他掙扎不開,接下來的一切,他都像牽線木偶一般,做著事情。
黃昏,婚禮完成,說是婚禮,其實不算婚禮,嚴格來講,是叫冊封儀式,不舉行納采、親迎、合巹等國禮環節。因不存在太子正妃,不需要去向太子正妃見禮,故而整個儀式不算特別地長,半日就走完了。
在算不得特別熱鬧的環境之下,他被人扶到煥然一新,處處喜慶的暖閣。四下過分安靜,惶恐不安涌上心頭,他雙手撐著床沿,站起身來,想去喝水。
“料想你也不舒服。”朝懨的聲音在他的前方響起。
顧筠應聲看去,朝懨穿著一身絳紗袍,袍上織金四爪升蟒紋。這是一身吉服。次妃不是正妻,故而今日,太子不能穿戴婚禮袞冕。
他倒了一杯茶水,遞了過來。
顧筠頓了一下,伸手接過,小口喝著。溫熱且帶著茶水的水流淌過略微干燥的喉嚨,負面情緒減少許多,他又飲了一口,正在此刻,頭發傳來牽扯之感。
朝懨走到他的身后,給他取釵鈿冠飾和假發。他長得高,人又細致,做起這事來也不覺麻煩。不過片刻便弄好了。
顧筠歪頭,感覺脖子瞬間輕松起來,那座牢籠開了扇門。
他的頭發因為被假發纏著盤了些許時間,大部分都翹了起來,朝懨找了把梳子,蘸上清水,壓了下去。
隨后走出暖閣,帶了一套衣服和布鞋回來。
這套衣服是套男裝,青黑外衣夾棉,細布制成,雪白里衣厚實,絲綢制成。短靴是簡單布鞋,黑色,無任何花紋。從頭至尾看來,不簡單。
朝懨道:“去換吧,換了做正事,順帶把妝卸了,卸妝之物在梳妝臺前。如果不會,我來幫你。”
顧筠驚訝問道:“材料齊了?”
朝懨頷首。這事非同小可,朝懨昨夜便命人著手去辦,顧筠所要之物,算不得珍稀,因而一日便集齊了。
顧筠接過衣服,利落去了床榻后面的空間換衣。
朝懨注視著他的背影,回想起了那上了口脂,嫣紅濕潤的嘴唇,端起桌上茶杯,指腹慢慢摩挲。瓷白杯體印著淡淡的口脂,底下還留著一層清亮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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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男裝就是比女裝簡單,換到最后,顧筠猶豫一下,還是把肚兜保存下來了。如此整個人徹底擺脫牢籠。
他發出舒暢的聲音,穿好布鞋,洗了手,坐在梳妝臺前,預備卸妝。
除了第一天來時,化了淡妝,其他時候他都央求張掌設不要給他上妝,對方受不了他拉著自己衣袖晃來晃去,加之他確實生得好,自有顏色,故而同意了,這就導致他根本不知對方用的什么卸妝,步驟又是如何。
第一次卸妝,他光想著怎么在東宮平安住下,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
念及朝懨方才的話,顧筠想叫對方幫忙,話至嘴邊,咽了回去。一個女子豈能不知如何卸妝?
朝懨也不知懷揣什么心思。
顧筠伸手摸向自己喉結,并不突出。走一步算一步。他不再多想,憑借記憶,把上妝用的東西壓到一邊,余下幾樣東西,一一打開,囫圇使用幾次,到底把妝卸了。
水糊一臉,他用布巾擦拭,走出這處空間。
朝懨已經換了身衣服,這是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為了配搭衣服,拿了根同色胡亂裁剪出來的布條綁了頭發,束起一個松散低丸子。
這人的氣度,全靠臉撐,因為他故意把肩塌了下來,背微微彎起,模仿地痞流氓,出眾身材,因此不復存在。
察覺到他看來的視線,朝懨恢復如常。
他朝他看來。
如果不是知道對方性別,此刻即便對方穿著男裝,他也認不出對方是個男人。這副模樣,過分漂亮,帶著難以忽略的柔軟。
朝懨從柜子里頭拿了一柄素凈油紙傘,對顧筠道:“走吧。”
顧筠應聲,跟了上去,走出兩步,余光瞥見桌上自己用過的茶杯,干干凈凈,滴水不存。
顧筠猶豫地想,難道是張掌設帶人進來收拾了?
兩人出門,朝懨叫來趙禾,對他說道:“我和阿筠出宮一趟,有人問起,就說我們已經歇下了。”
趙禾-->>啊了聲,摸不著頭腦,但嘴上先應了一句是。瞧著兩人朝著暗甬走去,李瀾帶領的幾個換了便裝的侍衛跟上,慢慢反應過來,咧嘴笑了。
殿下這是要帶娘娘出宮游玩。這也正常,畢竟今日不同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