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旐道謝,又說,夫人已經把您用的藥送了一些過來。
“那便好。”朝懨毫不吝嗇自己的夸獎,“他一向懂事,令我心安。”
孟旐垂下了頭,低低附和。
朝懨起身,道:“三郎,好好休息,我就先行離開了。”
孟旐坐在床上,略微抬手,道:“臣,恭送殿下。”
顧筠已經請人換好了茶,他端著盛著茶壺的托盤,站在外頭觀望情況。如果朝懨沒有喊他進去,那他就不進去。
朝懨出來,淡淡掃了一眼侍立一側的仆人。
顧筠觀察他的神情,察覺他想要訓斥仆人,忙騰出一只拉了他,同時把托盤遞給仆人,示意對方送進房進。
“我想著你們不會談多久話,為了方便,便自己端著,與他們無關。”顧筠解釋道。
朝懨拉住了他,走出小院,道:“苦沒吃夠么?”
顧筠愣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他平靜道:“我不比他們尊貴。”
朝懨道:“你是我的人。”
顧筠道:“現在還不是,太子殿下!”
他懟了回去,又覺不對,自己不該如此,抿了抿唇,主動握住了對方的手,妄圖通過轉移話題,使得對方不去追究自己頂嘴的罪行。
“那條蟒蛇到底有多大?”
雨水稀稀拉拉落到傘面,“噼啪——噼啪——”響個不停,朝懨站住腳步,從他手中拿過剛撐起的素傘,垂下眼簾,靜靜看他。
顧筠心道:要遭。顧筠腦筋急轉,想要避開這場災禍。
對方搶先一步,開口說道:“你是在什么地方長得這樣大的?和我見過的人都不一樣。”
顧筠目光飄忽一瞬,道:“就在宣朝長大的啊。我與他們不一樣,大約是我這人從小就有一些奇思怪想吧。我覺得應該人人平等……”
朝懨揮退跟在后方的隨從,語氣溫和,打斷了他的話:“君臣父子上下貴賤貧富等各個階層都應遵守禮法,禮法是天地之序,失則陰陽不調,社稷不穩。”
好煩好煩好煩,老古董開口講話。
“對對對。”顧筠嘴上敷衍,實則放空大腦,左耳進右耳出。
朝懨盯了他一會,無奈說道:“可以告訴我為什么你會不認同禮法嗎?是因為現在的朝廷太過腐敗了?”
顧筠心道:說了你要把我當妖精。顧筠推著朝懨回去:“濕衣服換了,頭發卻還沒干,快回,我給您擦發。”
朝懨低低應好。
到了地方,朝懨收傘,將傘交于隨從。顧筠的手垂在他的身側,手指如雪白蔥段,手背隱隱約約透出淡藍的血管,一副勻稱漂亮的模樣。
他抬手去抓,對方朝里走去,他的手擦著對方的手而過,僅僅抓到一片柔滑衣角。
他忽而有了一種對方離他很遠的感覺。
美好聰慧的存在,難道他不配擁有?他若不配擁有,天底下還有誰配擁有?
“怎么了?”顧筠察覺到他的動作,回頭看來。
朝懨眉目沉著,道:“退后。”
顧筠不明所以,猶豫再三,緩緩退了回去。
朝懨松開他的衣袖,朝他伸手。
顧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抬起了手,貓爪開花一樣,張開五指,按在他的手掌上頭,過了一會,滑入他的指縫,輕輕扣住他的手。
顧筠抬頭看去,只見破太子多云轉晴,露出一絲笑容。
“很乖。“破太子說道,牢牢扣住了他的手,拉著他往里進,“到了東宮,你不必拘束,當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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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了院子,孟旐命人拿來炕桌,桌上攤開文房四寶。親隨研開了墨,孟旐提筆蘸墨,思索幾息,于紙面落字。寫畢,他將有字部分的白紙用尺裁開,仔細卷好,塞入細短竹筒,封好,遞于親隨。
“送去同鄉館,那里有信鴿可以將其送往丞相府。”
親隨接過,匆匆離去。
孟旐靠著枕頭,臥了下來,看著房頂,喃喃自語。
“到底是誰要殺我呢?”
“誰要殺你?”
此時已經第二日,雨變得很小,宛如牛毛。
朝懨沒有坐那馬車,策馬而行,走著走著,放慢速度,來到孟旐所在馬車的左側,漫不經心地問道。
孟旐受了傷,暫時不能騎馬,故而今日坐的馬車。這不是他們出發之時,采買的馬車,而是驛站提供的馬車,舒坦程度與他們采買馬車相當。
聞,孟旐將車簾徹底撩開,拱手一禮,道:“郎君,我這番癡人之語,令您聽到,真是污了您的耳朵。”
馬兒踢踢踏踏,朝懨笑道:“三郎,你這嘴三日不治,那就了不得了。寧千戶,你且聽聽,他這是說的什么話。”
寧千戶正在前方領路,聞,道:“郎君,三郎,我是個粗人,實在聽不明白你們在說什么!”
“寧千戶,莫要裝傻。”朝懨道。
寧付嘿嘿地笑。
朝懨玩笑兩句,對孟旐道:“三郎,你一向聰明,怎么現在反倒糊涂起來了?”
“我不明白,還請郎-->>君明示。”孟旐道。
朝懨輕輕搖頭,道:“你做大理寺少卿,審過多少人,又得罪多少人?你可還記得?”
孟旐道:“數不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