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筠之前正在后院,他和歹徒在縣衙內繞了一繞,現在又回到后院。
幾個歹徒立刻頓住腳步,頓了片刻,試探性地往里走來。
顧筠見狀,再往里走,再一拐彎,走進煙霧與火焰大到人進去就看不太清的左側偏房。
幾個歹徒不再前行,呸上一口唾沫,退到外面,守著這兒。
顧筠進到偏房過后,尋了個角落站著,他沒敢靠近墻體。
整個縣衙采用磚木結合結構建成。
此刻,磚作的墻體已經燒得滾燙,挨上去非得脫上一層皮不可。
顧筠預備等上一會就出去。
那時他們應該不會守著了,即便守著那也沒有辦法了,他必須得出去,否則木制房梁燃斷,頂上各類東西落下,非得將他活埋不可。
——為滿足承重、防水、隔熱等功能需求,房梁與灰瓦之間設有多層結構,包括椽子、望板、苫背層等。
它們共同構成完整的屋面構造體系。
四周連同頂上,燃燒厲害,響聲迭起,不時有火星崩出,飛濺到顧筠身上。顧筠逼著自己睜著眼睛,時刻注意著衣服,用來捂住口鼻的濕手帕已經干了,幾乎失去阻擋煙霧的作用。
好嗆啊。
顧筠忍不住咳嗽,喉嚨里面干澀,似乎填滿煙灰。
顧筠耐著又等上片刻,聽到頭頂位置傳來細微動靜,明白再也不能等了,立刻朝外跑去。可能熱得頭腦不清,也可能煙霧太大,熏得頭腦不清,又或者頭腦有些缺氧,他跑起路來,整個人都在搖晃,路過正房,險些被掉下來的碎物砸中。
出了房屋,外頭就要好上不少,即便四下也被火圍住了。
顧筠懷疑火燒得這樣快,這樣猛,肯定是縣衙出了內鬼,同時,各地被潑了油,但火起得太快,置他們于死地的人來得也太快,沒有機會驗證猜想。
他站在開闊地帶,呼吸兩口,總算緩過勁來。
幾個歹徒已經走了。
他松了一口氣,跨過地上尸體,尋到樹后,挨著圍墻那處躲了起來,等待生機。
他不確定會有生機……但林岳承諾了,不會拋下他,獨自逃命。
在他看來,林岳如果聰明,最好永遠離開此地。
縣衙發生這么大的變故,經過這么長的時間,還是沒人來救,那說明,沒法救。
朱陽縣的兵力,早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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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防御以衛所軍為主,衙門弓兵、捕快、臨時鄉兵為輔。而縣城之中的鄉紳與生員會在特殊時期,參與動員。
林岳首先來到衛所,映入眼簾場景險些叫他氣笑。
衛所上下正在吃酒,一股酒氣彌漫于空氣之中,幾只酒壇翻落在地,上至軍官下至小兵,全部趴下了!
林岳提起酒壇,壇中微黃的酒水晃動,這是市面上的好黃酒。再看軍官桌上擺著的酒,不是黃酒,雖不知是什么酒,但聞其香,便知這酒比黃酒名貴了。
無需點嘗,他便通過當前場景,猜到酒水里面有迷藥。
王縣令的人送的酒?
誰送的酒都喝,這支軍隊還要存在的必要?
這軍官還要存在的必要?!
林岳拎起酒壇,砸到軍官頭上。砸罷,徹底冷靜下來。
今日這個局面,其實是早就注定好的。
從外面發生第一起土地兼并起,就注定好了。
衛所是軍農一體,屯田自給。
既然外界土地兼并那樣嚴重,從菜價不斷上漲就能看出這個問題。
那么衛所這個并非世俗以外的地方,自然不會不存在土地兼并。
衛所一旦出現土地兼并,軍官或者豪強侵占大量屯田,失去耕地,無法承擔租地租金的軍戶破產,就會逃亡,余下的軍戶,需要承擔逃亡軍戶的勞役,又苦又累,更會逃亡。
如此,衛所軍就會出現士兵數量不足。
軍官按照原本的士兵人數報上去,吃上空餉,胃口就會被養大,做出更多不法事情,致使衛所徹底腐敗。
原本士兵人數就不夠數,衛所徹底腐敗,整支軍隊,可不就是不堪一擊。
被酒藥倒算什么?指不定那日還會因為一句話打得你死我活。
林岳疾走到馬廄,找到軍官的馬。
這是一匹赤兔,肌肉健碩,體型漂亮,毛色靚麗。
他翻身上馬,朝最近的鄉紳家趕去。
衛所軍作為縣城防御的骨干,支愣不起來,輔助的縣衙弓兵、捕快、臨時鄉兵,受到影響,自然是一盤散沙。
沒有比衛所軍更加不堪一擊,就是好的,它們各個方面,特別是待遇方面,比不上衛所軍。更況且臨時鄉兵上次用完就解散了,再次集結,需要縣令發出招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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