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來你網癮還挺大。”李工從他對面的房間里走出來,裹著一件淺卡其長皮襖,領口和袖子都帶著一圈白毛,就這樣還是凍得瑟瑟發抖。“走啊,晚上帶你吃點好吃的去。”
他們到了兩天,除了第一餐房東煮了一鍋熱乎乎的羊肉湯招待他們,其他時間都是窩在房子或者測試場旁邊的小屋子里吃餅子配堅果和果干,溫執意奇道:“附近有餐館?”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李工故作神秘,“不過你得先跟我去買塊布。”
村里唯一一家雜貨店離他們住的地方不遠,走過去鞋面依然濕透了,溫執意在門口抖了抖雪,李工早就跑到柜臺前,指指店里泥濘的地面,“沒那么講究,快進來。”
……好像是你剛踩的。
溫執意看著還沒察覺的店主默默把這句吐槽咽回去,柜臺里香煙、火柴、酒瓶亂七八糟堆在一起,店主身后一整面墻上都是布匹,一半卷著堆在柜上,另有幾張大的直接掛在墻上,花紋精致,不遜于設計過的壁畫。李工要了中間掛著的那張,秋香色纏枝蓮花紋的方形毯子四角綴著流蘇。
“為什么吃飯要買一塊桌布?”溫執意很疑惑,“鋪開然后念一段咒語,就會變出羊肉湯?”
“想象力很豐富嘛溫工,但這是地毯。”李工還在賣關子,“你就理解成自助餐券好了。”
溫執意點點頭,指指柜上孔雀綠的綢布,“那我也要一張餐券。”
“自助餐廳”比溫執意猜測中的規模要大許多,還是露天的,圓桌是撒開的裙擺,踩著舞步一路從雪山腳下鋪開,盡頭的高臺修在半間屋子里,一面繪著彩色圖案的墻壁作了背景,臺下鋪著一道紅毯,還扎了一道纏著紅布的拱門。
已有許多人在他們之前到了,李工帶溫執意去穿著禮袍的男女旁邊送了禮物,溫執意悄悄問他:“要舉辦婚禮嗎?”
“對呀。”
他們來的路上剛經過一片墓地,溫執意和他在一張桌邊坐下來,依稀還能望見墓碑的影子,“為什么在這里?”
李工笑他大驚小怪,“那怎么了?誰最后還不變成一把土了。”他指指舉行儀式的臺子,“那兒原來還是個佛寺呢,后來只剩面墻了,經常有新人在這里舉行婚禮,神鬼皆敬有情人。”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頌吉祥詞時,雪停了。賓客們齊齊歡呼起來,火堆燒得很旺,上面架著一只刷得油亮冒孜然香氣的肥羊。按照當地的習俗,宴席會從下午持續到夜里,烤全羊是最后一道大菜,吃飽喝足后將羊架取下,大家手拉手圍著火堆唱歌跳舞,盡興方才返回。
除了李工,坐在溫執意身邊的還有一個當地的男孩子,他說他叫加措。李工喝了三大碗酒,醺醺然拉著位阿姨的手去火把邊熱舞了,只剩下加措和溫執意還坐在桌子旁邊。
加措的眼睛亮晶晶地鎖在新人身上,“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請吃飯。”
他普通話說得不太好,很多詞語都用最簡單的代替,溫執意聽懂了,他也想舉辦婚禮。溫執意問他:“你十八歲了嗎?”
加措點頭,“十九。”
溫執意宣布:“那你可以請吃飯。”
男孩變得有些失落,“我不能。”他湊過來,和溫執意這個外來的陌生人分享他的秘密,鼻尖上都出了一層汗,他忘記了普通話里對應的詞,指指遠處一個姑娘,“我不喜歡。”又指指溫執意,“我喜歡,你。”
說完他自己意識到不對,面紅耳赤地搖頭。大部分情況下,溫執意聽到情話就像喝了口白開水一樣,不過此時對著一雙明亮深邃的眼睛,他還是稱得上溫柔地笑了一下,“你是說,你不喜歡新娘,喜歡新郎?”
“嗯!”
“新娘和新郎沒什么兩樣。”他不看加措了,目光越過圓桌和火把,一直翻過雪山,飄向更遠的地方。剛才李工說他們跳的舞叫什么來著?“你也可以拉著喜歡的人的手尕圈圈。”
“尕環環。”加措糾正他,臉紅紅地向他伸出手,“我們也去尕環環吧。”
音樂輕快,溫執意的身體也輕快,壓在心里很久的事隨風消散,跳完還覺得飄飄然,神鬼皆敬有情人,他內心默默重復。
回去路上李工指著他腰間繡著吉祥結紋飾的封帶,“喲,溫工,這么快就有收獲啦?”
那是加措系在他腰上的,他說大家都會把腰封送給舞會上第一個舞伴,溫執意起先推辭,但那男孩垂著頭的模樣讓他想起十七歲時說著“溫甜心,你腰好細”,幫他綁好演出服帶子的顧輕舟。
李工壞笑:“什么舞伴!明明是送給喜歡的人!”
溫執意立刻解了下來,預備找機會還他。李工用胳膊肘碰碰他手臂,“溫工,其實你每天看那么多次手機,是在等女朋友消息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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