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很容易偽造。”溫執意早料到他不肯,“或者提供他最近一次的手術視頻,現在海頃的三甲醫院手術室都有監控。”
“手術錄像可不是輕易能搞出來的,再說那也太容易被你揪出人來了。”菱形臉往沙發上一靠,“想這么多沒什么好處,只會讓自己更累,要是你有其他路,也不會來這里,不是嗎?”
“海頃能做的不止你們一家,汽修城我也去過。”菱形臉變了臉色,溫執意亮出底牌:“給我看他的醫師資格證,放在綠色底襯上拍視頻,關鍵信息可以打馬賽克,但我需要他用手在證書上方比出191207這串數字。”
“我問問吧。”菱形臉嘆了口氣,溫執意又說要去看手術室,他難免生出不耐煩:“你是醫生?能看出什么來。”
但他還是同意帶他去,他用機器掃描溫執意,確保他沒攜帶細小的錄音錄像設備,也動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對著那張冷漠又好看得足以作為整容模板的臉,摸著摸著他不免起了點別的心思,手掌在那狹窄的腰線上多流連了一會兒。
從第一次見面就沒流露出過任何情緒的眼睛掃過來,溫執意涼涼道:“我不是醫生,不過卸掉人的胳膊只需要三秒。”
因著這句話,菱形臉蒙住他的眼睛帶他去手術室的路上愣是沒敢碰他一下,溫執意摸著樓梯扶手和墻面穩著步伐走完全程,看過還算干凈的手術室后又蒙上眼睛原路返回。披著醫療器械公司殼的辦公室大白天也窗簾緊閉,燈全都開著,溫執意摘下眼罩,眨了好幾下眼才能適應驟然變強的光線,看清頂光下那張更顯崎嶇的男人面孔。
“如果你這么害怕,要不要考慮一下找別的供體?”他打量著溫執意,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只肥鵝,“只要錢到位,什么我都能給你弄來。”
“不需要。”出乎意料,溫執意拒絕了他,“愈后良好,我會給你加百分之二十尾款。”
“你確定?這可都夠找個供體了。”菱形臉對他更加感興趣,來到這兒的人,除非錢不夠,誰不希望這一刀扎在別人身上呢。可惜溫執意沒有給他探究的機會,站起來向外走。在門口他回過頭。
“對了,如果手術過程出現任何狀況,我要你們優先保證被移植人的安全。”
離開產業園,空空如也的胃灌進一股涼風,向上反著酸水要把涼氣擠出來。有一點男人說得沒錯,假如不是走投無路,他絕不會讓顧原在這里手術。護工告訴他,顧原從前天開始咯血,顧原哀求他不要告訴李雨微,他答應了,可他無法裝作不知道這件事。
兩個月太久,他怕顧原等不了,假如沒有四天排到肝源的運氣,就只好由他來補齊。用顧川的話來說,這叫附加險。
想到顧川,胃里燒得更厲害,溫執意捂著肚子,低頭慢慢坐在公交站臺的長椅上,在這些日子他都沒有按時吃早飯,回升的血糖值又掉到低點,如果顧川在,一定會敲敲他的腦袋,問他怎么這么不珍惜別人的勞動成果。
暈眩感使溫執意閉上眼睛,“對不起。”他自自語。他并不知道手術過后會發生什么,對身體造成什么程度的折損,就以后能恢復,他也難以預料顧川會怎么想。但是沒辦法,他對顧輕舟永遠虧欠,在顧輕舟面前,他給不了任何人公平。
他總是高估自己,就像現在,他應該坐在最邊上的,這樣他起碼還能靠一下柱子。意識逐漸模糊,徹底消失之前有人從背后扶住了他,溫執意聽見一聲嘆息。
“我不是說過嗎,好好照顧自己。”
第59章
甘愿
醒來時溫執意就躺在公交站臺的長椅上,手里有一袋果汁糖,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甜的。周圍空無一人,熟悉的聲音似乎是他暈倒前的幻覺。
護工打來電話,“溫先生,你趕快回醫院一趟,病人胃出血進手術室了!”
早上李雨微發現了顧原咳血,問他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事,顧原含糊其辭,李雨微怨他不把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一時激動多說了幾句,顧原忽地吐出一大口血沫。
第二次被從手術室推出來,病床上的人看起來更單弱了,唯獨小腿腫得像一截蓮藕,似乎顧原有一部分已經栽在泥土里,那讓溫執意想起最后日子里的外婆,也是腿腳腫得高高的,她從不叫痛,只裝作因為無法穿上原先喜歡的鞋子而難過,他拉過被角替顧原蓋上,不敢再直視他的身體。
醫院本身并不可怖,令人望而生畏的是里面形形色色的病人,旁觀者在他們身上看見死亡如何用鐮刀勾住一個人的脖子,或者僅僅是捅歪了,把好好的人變得千瘡百孔。這種恐懼并不會因見得多了而減弱,反而不斷疊加,增強,就像溫執意經歷過的很多次離別一樣,每一次都在他身上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記,隨時間漸漸隱去,卻在再次有人離他而去時重新引爆,直到他粉身碎骨為止。
李雨微還在生顧原的氣,護工去吃飯了,病房里只有他們兩個人,顧原動動手指,指向放著水杯的床頭柜,溫執意沒有去拿水杯,而是拉開抽屜翻找棉簽:“醫生說二十四小時禁食禁水。”
手指頭晃了晃,還是指著床頭柜,溫執意這才發現,上面擱著一枚戒指,表面做成弧形的金色戒圈正中央鑲嵌了一顆正圓形鉆石,是李雨微的婚戒,想必是今天生氣的時候從手上摘了下來。顧原也有一枚同樣款式的,唯一區別在于他的沒有鑲鉆,因為生病常常要做各類檢查的緣故,他早就摘掉了,左手無名指上露著一圈顏色更淺的皮膚。
溫執意拿起那枚戒指放在他手心,“叔叔,你說那些話阿姨會很傷心,她最希望你盡快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