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畫筆揮過,這團云霧又開始變化,隨后他提筆點在其中。
“道主既然非人非妖,是從天地生出,那定然也如同其他靈物一般,或許有身體、有五官,但一定沒有雙目——就如同作畫一般,物本無靈,點睛生之!”
筆尖落下的瞬間,這團混沌的霧氣就像是有了歸處,開始向中聚攏凝結,于是在白霧中心,一只形神皆具的眼睛緩緩出現,如同蝶翼輕顫一般,掙扎著張開了眼,望向浩渺天地。
霧中世界不再混沌,靈生則智生,空茫的單目漸漸開始出現神采。
——堂中眾人皆瞠目結舌,秋瞳更是滿頭霧水,有人忍不住開口。
“這是什么東西!”
“他怎么會出現?連前輩都打不過,只能舍棄一只眼睛才能脫身的怪物,我們又如何能抵抗?”
“或許,他真如密教宣揚的那般,其實是天道的化身?”
一時間眾說紛紜,荀夫子卻沒有阻止,等到眾人的驚惶私語停歇后,他才慢慢開口。
“聽話不要聽半句,獻出一只眼睛脫身,只是我的推測,他們的事太過久遠,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消失的那段時間又是怎么回事,已經無可考據。
但這‘畫龍點睛’,絕不是我臆想出的,我幾乎要將書海翻遍,天目也反復鉆研過,這樣的解釋最合理。”
“認真一些。”
荀夫子用筆敲了敲眼前不聽話的修士。
“道主或許偶然來自天地之間,而后有了一只眼睛,得以看見世間,所以生出靈智。這就是我推測的來歷,從書中所載來看,這個解釋也最為合理。
他的來歷雖然奇妙,但細究下來也是世間生靈,只是與你我不同罷了。
世上有蝴蝶、有蠕蟲、有你我,為何不能有他?
造化神奇,爾等修行至今,難道還不知曉天地何寬、人族何渺?”
他的話不疾不徐,仿佛有種醇厚的力量,堂中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心中慌亂也被撫平,又都坐回原位。
有人泄氣嘟囔道:“夫子,您今日將我們叫來此處,就是想說道主的來歷嗎?可這來歷也不清不楚的。
若是今夜他對我們動手,在夢中便將性命奪去,我們要如何自保?”
荀夫子咋舌一聲:“當然要先說來歷,不然接下來的這些話,你們又怎么可能相信?自保之法沒有,且認真聽,到時候隨機應變。”
他用筆一揮,將云霧拂到橫梁之下。
“或許是自天地而生的緣由,他有一種與人和妖都不同的道法,我暫且將其稱為輪回,或者用你們明白的話來說,叫做重生。
迄今為止,我們尚不知曉他到底重生過多少次。”
荀夫子話音落下,秋瞳面色有瞬間變化,旋即回想起過往諸多的事,這點恍惚又變為一種恍然。
林斐然之前便提過這件事,只是說得不如荀夫子這般清楚,之前他們都是懷疑,此時卻幾乎可以定音,因為心中早有預料,所以此時她并不像其他人那般震驚。
難怪張春和與父親能夠重生許多世,原來是因為道主,他當真有這般的奇能異法!
那她呢?難道她曾在不知曉的時候,誤打誤撞認識了道主,所以她才能夠重生?
可這個解釋并沒有太多說服力,她可以篤定,自己絕對沒有見過道主。
堂中眾人幾乎炸開了鍋,你一我一語地驚詫不停,重生之事,不亞于回溯時間,踏破虛空,這樣的能力,就算是圣人也做不到,道主不僅與生俱來,甚至能做這么多次!
有人不知察覺什么,忍不住問道:“夫子,你今日能夠說出這話……難道,其實是有人隨他一起重生的?”
荀夫子本可以否認,可他沒有,他看過各異的神色,凝重地應下:“是,的確有人隨他一起輪回。”
這話一出,幾乎在眾人心里掀起軒然大波,甚至激出一些隱秘的妄想。
“如果能夠重來”對于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無法抗拒的一句話。
眾人的議論聲更大,可在這個時候,唯有兩人不語。
一個是秋瞳,她目光晃動,心中數個想法來回交織,便一時怔在原地。
另一個則是荀夫子,他竟然沒有讓眾人肅靜,也沒有呵斥這樣的嘈雜,只是在這份吵鬧中開口,聲音不高不低。
他道:“輪回之事,我等商議了許久,心中始終不知要不要向諸位宣告,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對于我們而,也是一個巨大的掣肘。
之前選擇投身密教,為密教效力的修士,皆是為了能夠參與輪回。”
說到此處,原本還有些私語的堂內,當即安靜下來。
乾道修士幾乎都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各大宗門、各大世家,幾乎都在追捕叛逃密教的弟子,被抓回的人,全都被幽禁在了各自的牢室中。
雖然處決還未落下,但他們的境地實在算不上好。
眾人的熱議消退,眼中留有的光彩漸暗,蠢蠢欲動的心也被按了下去。
而荀夫子卻像是沒有看見一般,仍舊自顧自開口。
“原本我是不同意說的,知道了道主的本事,很少有人能不拜倒其下,這定然會動搖諸位的心。
可師祖卻和我說了一句話,他說,人各有道。”
眾人面色斂回,皆專注看向他。
“我覺得師祖說的沒錯,人各有道。
你們都是收到信箋的人,無論打算如何應對,是抗拒還是臣服,都是自己的選擇,而我只能盡量將原委告訴你們,后續如何決定,便都是自己的事了。”
不止是道主,林斐然其實也同意將此事告知眾人,不過她有另一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