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路蜿蜒而扭曲,配上那卷積的云層,倒像是在掙扎一般。
她目光未變,卻道:“不,這幾日不會落雨。”
如霰轉眸看她:“這么肯定?”
林斐然頷首,視-->>線下移,眼中并未閃爍天目的金光,她只是用自己的眼睛看向路旁。
“穴中螞蟻沒有動靜,夜鳥也沒有低飛,
這雨不會落下。”
“那說明還沒有到你憂慮的時候。”
如霰揚眉,慣性抬手摸了摸她的后頸,隨后看向眼前這座還算平和的城池,城上有修士駐守,地上偶有隱光流過,那是聚靈陣的陣紋。
“走罷,荀飛飛還在等我們。”
林斐然這才收回目光,將心中的思緒壓下,隨如霰一道走入東渝州的州府,太陵城。
這里是太極仙宗的宗門所在處,城上駐守的除了其門下弟子外,竟然還有參星域的修士。
如今有了聚靈陣的存在,妖獸輕易入不了城,但仍舊需要人鎮守在此,以防密教暗中毀去陣法。
兩人走過護城橋,便見城門處站著幾個身穿輕甲的衛兵,只是沒有盔帽,甲衣破舊,手中的長刀也不如以往光亮,看起來倒像是游走的散兵。
如霰打趣道:“多虧了你們那位睿智的人皇,如今太吾國后繼無人,瀕臨潰敗,全靠那位國師撐著,若是妖界此時反攻,怕是能一舉奪下數座城池。”
他說這話是想看林斐然的反應,人妖大戰,她定是不愿的,說不準為難地看他一眼,要他慎。
林斐然的確是看了他一眼,但并不為難,而是抿著唇,像是在憋笑。
她點頭:“你反攻吧。”
如霰倒是覺得有趣:“不當小英雄了?”
林斐然學他挑起眉頭,無謂地笑了笑,隨后邊圍著他轉邊走,貼得極近。
“兩界交戰可不是易事,到時候七八個人圍著你,手忙腳亂地大喊,尊主不好了、尊主別睡了、尊主怎么辦、尊主你好香,你煩都要煩死,恐怕還沒出兵,你就先動手把人解決了。”
這是眼下難得的趣話,如霰一怔,也不覺失笑:“到時候派你去啊,你圍著我說這些,我難道還會生氣不成。”
林斐然想了想,回道:“派我可就反攻不了了,我會放水的。”
如霰向前一步,走出她的環繞圈,出聲道:“你給哪邊放水?”
“我兩邊都放,攪混水,讓你們打不起來
!”林斐然跟上去,看了他一眼,彎眼笑道,“不過,看在我們倆的交情上,給你多放點。”
如霰這才低笑一聲,側目看她,碧眸瀲滟:“你和我的交情,別人求都求不來,你竟然只放一點?”
林斐然煞有其事點頭:“那放兩點。”
如霰看著她抬起的眼,心中早就秋波輕蕩,柔軟一片,卻什么也沒說,只是抿了抿唇,長腿一抬便快走幾步,不讓她看見自己含笑的神情。
林斐然面色微頓,當即跟了上去:“如霰,我開玩笑的,四五六七八點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人還沒跟上,如霰便聞輕笑出聲,林斐然這才知道自己方才又被“戲耍”了一番。
……不過好像還蠻有意思的,沒有被耍的惱怒,只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直到走到城門處,兩人才終于靠近,一人面色含笑,一人有些飄乎乎的。
進城本是要探查一番,但林斐然這張臉實在太過出名,雖然風姿不及身旁之人,但輕易便將其余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她的這張臉便已經是通行證,衛兵怔然看了片刻,這才回神,目光尚且有些復雜:“是你啊……是你就不必查探了,進去罷。”
這樣的目光并不算純粹的善意,林斐然坦然面對,又在入城的冊子上寫下自己與如霰的名姓,這才同他一道進城。
太陵城內雖不似其他州府那般暮氣沉沉,遍地醫棚,但也早沒了往日的繁華與安寧。
兩側的客棧與小館全部被改為寒癥病者的收容處,街巷中、半空處也隨處可見太極仙宗的弟子,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藥味,卻也仍舊混有一縷生的希冀。
“荀飛飛住在何處?”林斐然轉頭問道。
如霰取出一張信箋,抬手展開,上方繪有一處小型輿圖,標注倒是十分清楚,二人鎖定位置后便要向前走去。
只是沒出幾步,便默契地停頓片刻,林斐然回首向身后看了一眼。
如霰將信箋折回:“跟便跟著罷,眼下時局特殊,多一個人不是壞事。”
林斐然目光微動,收回視線,同他抬步離開。
二人為了找到畢笙等人的蹤跡,靠著天目之間若有似無的感應,原本正在北上,只是途中如霰收到荀飛飛的密信,提及茹娘病重一事,請他到太陵城診治,二人這才來此。
先前妖獸禍亂,各處百姓全都趕往有庇護之力的州府,荀飛飛也帶著金陵渡的百姓就近到了太陵城,這里更為安定,利于養病。
荀飛飛手中有林斐然送出的扶桑木枝,故而茹娘的病癥一直有所控制,但就在不久之前,不知為何,眾多寒癥患者的病情在一夕之間突然加重,茹娘也未能幸免。
兩人走到繪出的院落前,還未來得及動作,門扉便吱呀一聲被拉開。
荀飛飛靜靜站在門后,長發仍舊梳作一只高聳的馬尾,身著勁裝,看起來似乎與往常無異,但抽絲破洞的袖口、額角頸后的碎發、以及更加蒼白的唇色,都昭示著他此時低落的狀態。
最為明顯的,便是他那道變得幽靜的目光。
“你們來了。”這是他出口的第一句話。
荀飛飛側過身子,讓出通路,他的面上再沒有信箋中的急切,也沒有立即讓如霰上前診治,他只是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平靜,好似已經接受這一切,聲音卻透著一種粗礪的沙啞。
“進來罷。”
天上的雷電仍舊未斷,只是沒了聲響,爍白的光霎時點亮眼前的院落,又驟然滅去。
茹娘坐在院中的躺椅上,身披藍紗,失明的雙目望向天空,幾根僵硬的手指在扶手處打著拍子,口中咿咿呀呀唱著金陵渡的小調。
她本就是那里的舞女,只是后來收養荀飛飛,受了牽連,遭受裂口之刑,于是再也沒能登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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