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霰倒是說得坦誠:“我已經開始修行,身體算不得孱弱,而且只是幾道寫出的護身咒,這個倒不至于傷到我,比起這個,寫上之后讓我安心更重要。”
“真的?”
“真的,我不會在這上面騙你。”
林斐然這才挪動身子,但也沒有抬頭,她不大好意思讓他看到自己這樣的情態,在被子里轉了個方向,很快把頭埋在他腿上。
那枚腿環就在臉側,冰涼的溫度傳來,倒是讓她好受一些。
如霰自然不會拒絕,他由著她,隨后動了動腿示意,林斐然這才伸手拉起后背的衣衫,露出上面那些繁雜的咒文。
“還好,暫時沒有折損,不必補。”
林斐然聞收回手,衣衫緩緩下滑,遮住那些他親手寫下的咒文。
他坐直身子,被壓住的左腿未動,右腿卻屈起,手臂搭在右膝上,下頜又壓著臂彎,歪頭垂目看她,修長的手撫著她的后頸,雪瀑般的長發紛紛滑下,將那個圓潤的腦袋攏在其中。
“怎么辦啊,有的人想得腦袋都要冒煙了。”
林斐然一頓,聽出他話里的調笑,沒有回答,卻泄氣般地抬手敲了敲他腿上那枚金環。
他繼續打趣:“以前怎么沒看出你還有這樣的氣性,今天敢敲腿環,說不準明天就敢敲我了。”
“……”
林斐然的呼吸聲變了又變,才悶聲道。
“我怎么會敲你!”
如霰不禁笑了幾聲,這才道:“你母親怎么想,是她的事,你只要在意自己怎么想的就好,更何況,她在意的也是你的想法,不是嗎?”
林斐然靜了下來,沒有動作。
他卻越看越覺得可愛,喟嘆一聲,身子微動,緩緩俯身而去——
“好!”
林斐然像是下定某種決心,猛然起身,卻碰巧狠狠撞上如霰下頜。
“……”他很少發出這樣錯亂的呼吸。
林斐然轉頭看他,雙目一瞪,立即湊上去:“如霰,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
如霰向來敏感,如此一撞,玉白的下頜處已然紅了小片,像是染上的胭脂,他摸了摸,沒好氣地看她,但對上那雙有些紅腫的眼,又忍不住想笑。
他嗔道:“想到什么了?”
林斐然見他無事,索性起身掀開床幃,看向外間:“我這就去和她說清楚,我不想再忘,哪怕是注定要消亡,至少在此之前,我們還能在一起!”
林斐然不再等待,赤腳沖出房門,也不管這里是何處,看準了那道緋色身影,便直直上前。
金瀾有些驚訝,原本想要裝作不識,但見林斐然紅起的眼眶,心中明白什么,便抬手撩起面簾,一雙清目看向她。
林斐然想要開口將那番豪說出,可她只是看著這張臉,便已經開始哽咽,泣不成聲。
這個向來沉默內斂的小劍客,如今光腳站在院中,穿著一身滾亂歪扭的白衣,烏發披散,滿面淚光,放聲而哭。
此時此刻,她不再是背負所有的林斐然,而是那個當初從夢中醒來,卻發現母親不在身旁陪伴的孩童。
“母、母親……我已經好好長大,長到二十歲了……”
第283章
屋脊之上,
二人依偎而坐。
許久沒被日光曬過的風比以往更冷,林斐然下意識想要為身旁之人遮掩,卻見到她手上散著淡淡輝光,
觸之既無溫熱,也無寒冷。
母親如今只是一抹留在此處的靈體,
她不會再像以前那般,被這樣寒涼的夜風侵染。
林斐然頓了許久,
才出聲道:“我記得小的時候,
你的身子很弱,每次出去逛夜市,父親都要帶上一件小絨裘,
吹風了就給你披一披,
熱了就取下,給你打扇。”
“因為那時候還在養傷,
身子是虛了些。”
金瀾看著她,目光微垂:“……先前同你去祭拜時,
一直不敢問你,
他是怎么走的?”
林斐然看向夜空,
回憶母親去世后的那三年。
“相思成疾。
從你離去之后,他的境況便一日不如一日,身體也越發不好,只偶爾才笑,不過,他還是很盡心地在撫養我,只是,我看得出來,他確實很難再撐下去了。”
撐不下去的那日,
他將林斐然叫到床邊,疏朗的面容已經變得枯槁,但還是對她露出一抹笑,又細細囑托了很多事,最后才道。
“慢慢,我們的離去不是你的終途,你還有自己的路要走,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