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晨沒有開口回答,他只是垂目看著那盞幾乎要散在風中的燭火。
如霰心中雖不急切,卻也時不時輕敲指尖,
佯裝忍耐,他的目光看向眼前之人,
看向那張對于男子而有些過于柔美的面容,忽而回憶起初見。
妖都足夠和平安寧,
想要遷居到此的妖族人數不勝數,
他們尚且需要篩查,更何況是人族。
如霰雖然在人界游歷數年,但其實對人族并無太多好感。
他不喜自己酣眠的地方有太多人族來往,
張思我之所以能夠留下,
是因為他能夠做出抑制靈脈暴亂的器物。
而齊晨——
他到的那日,如霰恰巧就在城外修整鏡川道場,
原本的道場已經不夠好斗的妖族人比試,所以他想再加一道須彌幻境。
彼時荀飛飛等人也在,
城外塵風滾滾,
幾人很快察覺到高階修士帶來的隱隱壓迫。
轉頭看去,
卻見一輛頗為精致的馬車踏塵而來,不急不緩,前方有一面容姣好的男子趕馬,后方的車廂頂上便坐著一個興致勃勃的少女。
她背著一個碎花包袱,滿面興奮,抱著水壺飲水的同時還不忘東張西望。
“齊晨,這里的人穿得好漂亮!”
少女放下水壺,看向來來往往的妖族人,眼睛都看直了。
“他們不許車馬進城,
要不要下來?”
齊晨收回看向如霰幾人的目光,躍下馬車,兩人又面帶笑意地交談幾句,少女這才遠遠牽著他的手,從車廂頂一躍而下,又穩穩被他接住。
如霰沒有太多好奇心,只遠遠看過一眼,知曉此人無惡意后便收回視線,鏡川重構只差最后一步,他只想早些做完回去休息。
畢竟現在是白日。
齊晨也十分有眼力,同身旁之人耳語幾句后,便帶著她一道向此而來,是荀飛飛與青竹上前交談的。
聽了二人的來意,荀飛飛倒是說得直白:“妖都不收容人族。”
青竹站在一旁,面上帶著笑意,卻也沒有同意的意思,他只是看著齊晨,目光莫測。
橙花的目光在幾人之間打量過,先前的興奮化作羞赧,有些不好意思道:“原來是這樣……齊晨,要不我們去際海?我從小在雪原長大,還沒看過海,住在海邊也不錯呢!”
齊晨卻搖了搖頭:“這位大人,煩請告知妖尊,在下恰巧有一枚蜃珠,開辟道場事半功倍,不知可否以它換得一處容身之所?”
荀飛飛扶了下銀面,有些納罕道:“蜃珠?”
這么巧?
他目光微凝,又很快向后看去,尚未開辟好的道場只有一點雛形,其余的便是一團團五光十色的模糊光景,片刻后,如霰從中走出,打量著風塵仆仆的二人。
橙花頓時雙目圓睜,情不自禁地感慨出聲。
她覺得齊晨的相貌已經算姣好,沒想到還能見到這樣風姿的人。
這樣的感概,荀飛飛等人早已習以為常,而且對于在場幾人來說,橙花的年紀實在不足以讓人和她計較,故而如霰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將目光移到齊晨身上,眉梢微揚,便已經是在詢問。
齊晨當即取出一枚形狀崎嶇的寶珠,但其上煜煜流光,十分溫潤,越好的蜃珠,越不圓滿。
“聽聞尊主想要修補鏡川,在下恰巧有這樣一枚珠子,便特地趕來,想以此換得一處容身之所,好在沒有錯過。
而且,我夫妻二人是誠心來此修養,絕不會滋事,還請諸位放心。”
他的話說得十分圓滿,尋不出錯處,橙花也忙不迭點頭:“諸位放心,我只是一個凡人,而這里全是修士,我就是有心滋事也無力呀!”
荀飛飛:“……”
青竹在旁靜了許久,末了還是微微一嘆,主動出聲道:“若有這枚珠子,那眼下便能擴開道場,倒也算及時,你二人為何一定要來妖都?”
齊晨回了一禮,緩聲道:“我妻子身有痼疾,需要一個足夠溫暖的地方修養,妖都四季如春,十分安定,也有一番規矩管制眾人,若我不得已要出遠門,她一個凡人孤身在此,會更安全。”
青竹略略頷首,轉頭看向如霰。
那時,他看了齊晨好半晌,這才接過蜃珠,算是同意,他們二人也在此安居下來。
此時,靜默許久的齊晨睫羽微動,終于抬起眼看他。
“因為功績。”齊晨淡聲開口,“你應該有所耳聞,傳密教無所不能,教眾能夠以功績向道主請愿,功績越重,能夠請的愿便越大,生死也在其中。”
如霰并沒有被他的話帶走,而是看著他:“我問的是,如何做到的,我不會拿她去作賭,不夠確定的法子,我不會做。”
齊晨緩緩吐息,撥彈燈芯。
“我發過心誓,沒辦法對你明,但我可以保證,道主的確有這樣通天的本事。
畢笙說他是天道的化身,她說我們在追隨天道……
我沒有她那么狂熱,也尚存一絲疑慮,但親身經歷過后,有時候也會恍惚,或許天道有形,或許他真的是。”
齊晨轉頭看向身后那間小屋,越過軒窗,被子下隆起一個弧度。
他頓了頓:“如今橙花尚在人世,我不能破心誓,將法子告訴你,但你可以去找另一個人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