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然正帶著那個孩子上竄下跳,聞掠回火邊,放下幾個口袋,又很快離去。
谷雨動手掀開,便見里面放著不少吃食,雖不見得有多精致,但肯定比不遠處堆著的饅頭口袋好。
“烤點肉餅吃罷。”他解開袋子,將東西分發出去,又搓了搓有些凍僵的手,“但你們一直待在這里,不冷嗎?”
那女婦頗為感懷地看了林斐然一眼,又不禁莞爾:“這位仙長,我們患的是寒癥,這里的雪只會比我們更暖。”
谷雨對寒癥實在認識不多,聞也是尷尬一笑,只道:“在下見識淺薄,諸位見諒。”
其中一個青年感慨:“不怪仙長,聽聞很少有修士會患寒癥,說來也怪,難道我們凡人就真的該死不成?”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谷雨很難不對號入座,他頓了頓,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接,只得說幾句安撫的話,然后轉了話題。
林斐然卻把這話聽進耳中,這也是她的疑惑,為何凡人就比修士容易患上寒癥?
她看向懷中的小童,不由問道:“像這樣將人驅出城池的事,只在你們這里發生嗎?”
小童正是激動的時候,她看向似乎觸手可及的云層,蒼白的面上都染上一點紅暈:“不止我們,這其實是州府的意思,很多城池都是這么做的。”
林斐然見她呼吸有些急促,便抱著她停在其中一棵枯樹上,頓了頓問道:“你什么時候患的寒癥?”
女童看了看下方,抿唇小聲道:“悄悄告訴你,我三年前就患了,母親隱瞞得很好,大家都不知道,但你別害怕,這病根本就不會傳染,否則我母親早就患上了。”
她被林斐然托在懷中,看著黯淡無星的夜空,眼中仍有興奮余留。
“我第一次犯病的時候,她聽我不停喊冷,以為我得了風寒,就去大夫那里抓藥,到了夜里,我的手上就生出了白霜,她嚇得一把抱住我,不停給我燒水取暖,忙了一夜。
慢慢的,白霜變成冰碴,會從皮肉里鉆出,竟然沒有出血,但是很冷。
后來我開始動不了了,別的小孩都去踢毽子,我只能在家里躺著,腿和手都是軟的,走路會抖,只能扶著東西,家里就擺滿了母親做的小板凳。”
林斐然聽到此處幾乎怔住,她靜了許久才開口:“那你被逐出城……”
“沒事,他們都很照顧我,我還帶了兩張小凳子。”她的眼睛晶亮,似乎一點不為此煩惱,“我患病的時候才四歲,都沒出過城呢,現在終于出來了,等到春天,我就能見到溪水、野花。
而且還遇見你了,沒有你,我永遠也看不到樹上有什么。”
林斐然默而不,她十分清楚這個孩子此時到底在想什么。
她聽到小童漸漸減弱的聲音:“但是,我現在不太期待溪水和野花了,我想看母親,只有小板凳也沒關系。”
淡冷的空氣中只有林斐然吐出的暖息,她看向遠處:“你家在哪。”
女童一頓,猝然抬頭看她,眼睛更亮:“可以嗎?”
“可以。”她還是這樣回答。
她的身影再度消失,連帶著孩童一起,但誰都沒問,他們只是沉默吃著烤香的肉餅,望向沉寂的黑夜。
城中飄著草紙燒過的煙灰味,林斐然抬手揮去,遠遠看向那間小屋。
母親不敢燃燈,只抱著失而復得的女兒,兩人的身影在夜幕中相擁,感激的目光看向此處,她只略略頷首,隨后轉身離去。
她一個人走在街頭,四周沒什么人,只有滿地余燼。
她心中充斥著一種難以喻的情緒,總沒有宣泄之處,最后也只是捻去臂上一點灰白的細屑,足下一踏,散落的余燼便被一陣氣流旋過,輕輕落回每家門前的銅盆中。
……
林斐然心緒復雜,閉目從中穿過時,懨懨許久的陰陽魚忽然有了反應,她立即停下腳步,睜開雙目,隨后便聽到一聲熟悉的話語。
“林斐然,你在哪。”
他頓了頓,又道:“我無事。”
林斐然恍惚間聽到一聲錚然,那是繃得足夠緊的弦驟然放松的聲響。
直到掌中傳來一點疼痛時,她才發現自己卸力后,竟全身一松,徑直在原地坐下,掌下撐著粗糙的青石,幾粒碎石子正抵著她的掌心。
光是聽到他的聲音,便有一種說不出的困意襲來。
她長長吐息,隨后開口道:“如霰,無事就好。”
第259章
他以心音傳話,
林斐然卻是直接說出的,所以鼻音及語調的頓挫都十分清楚,如霰還是第一次聽見她這樣的口吻,
他的動作甚至頓了一下。
“你在外面找我?”
“當然要找你。”林斐然坐在這帶有余燼的街頭,周圍家家閉戶,
她索性就這么撐坐著,“我前一晚……夢見你可能會出事,
醒來你便不見蹤影,
有些心急,就和谷雨前輩一起出來尋人了。”
她聽到如霰輕笑一聲:“有沒有翻過衣箱和珠寶匣,說不定我就在里面?”
聽他還有閑情逸致與自己打趣,
林斐然心神更松,
她拍去沾上的余燼后起身:“當然都翻過,就連院里的蚌殼都撬開看了。”
如霰笑聲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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