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聲音被卷在風中,時大時小,劍靈索性回身與她并肩而行,一手攬著她的肩頭,一手在前方虛虛擋著吹來的風。
林斐然轉頭看去,便見劍靈埋著腦袋,完全不辨方向,當真是憑著直覺在亂闖。
“真能找到嗎?”她大聲開口。
劍靈抬手將她的腦袋也按了下去:“既然全憑緣分,眼睛就用不上了,往哪里走只問本心。”
劍靈曾經是去過天之涯海之角的,林斐然此刻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索性埋頭向前,與劍靈一道頂著風浪向前時,二人被吹壓在一處。
她左手下意識拉住劍靈的臂袖,劍靈也似有所感般,將她攬得更嚴密,放在肩頭的手輕輕拍了三下。
林斐然一頓,雙眼輕眨幾下,還未來得及說些什么,吹來的風便忽然變換,從濕重變得輕暖,足下也不再是混白的堅冰,而是柔軟的草地。
驚濤拍岸聲傳來,她轉頭看去,周遭是山崖與滄海,天際沉著金日,崖邊立有一座白石塑像。
眼前之景與夢中所見一模一樣。
——天罰之物的盡頭,便是所謂的天之涯,海之角。
她怔然看去,心中還來不及泛上喜意,便有一道極為猛烈的罡風刮來,她反應極快,當即抽劍抵擋,卻力有不逮,被擊退數丈之遠。
再睜眼時,她們又回到了云層之中。
劍靈咋舌不解,林斐然不信邪,二人當即又重復向前,不論踏入那片草地多少次,都會被擋回,而且襲來的罡風越發急切與猛烈,后面便不是她所能接下。
“還去嗎?”劍靈轉頭問道。
林斐然將將止住后退的身形,隨即站直身子,將金瀾劍從堅冰中抽出,甩去劍上的水珠。
“不必了。”
她看向那片濃烈的霧氣,似有所悟。
“這樣的罡風與大宗門的護山門鎖陣同源,只有別人誤闖大門時,才會有如此剛猛變化。
妙善的族人說的沒錯,這根冰柱的盡頭,本就什么也沒有,只是天之涯海之角的某一處入口設立在此,但它實則并不在這里。”
劍靈一頓,這才恍然:“原是這樣。”
林斐然問道:“你們以前沒有發覺嗎?”
“沒有……你母親從沒有被攔過,不論何時,她都能找到這里,然后進去。”
林斐然轉目看去:“她在里面到底發生過什么?”
劍靈嘆息:“如果說我記不大清了,你信嗎?”
林斐然沒有斷,而是問道:“當真記不清了?還是說和張思我他們一樣,無法說出口?”
劍靈搖頭:“后者。不是不想說,而是無法出口。就像天裂一般,只能說天裂一次,但天裂是何境況,誰也無法明。”
林斐然提手收劍,心中既已有數,便不必在此耗費時間,更何況遠處傳來大鯤的長鳴,意味著有人正往此處趕來。
臨走之際,她腳步一頓,低頭看向足下這一片蔓延數十里的寒冰。
妙善曾說過,天罰之物古怪詭異,任何術法都無法在此施展,靈力也不可在此游動,除了大鯤天然能展翅千里,懸游至此之外,幾乎沒有人能攀上此處,亦無法將其毀去。
林斐然的目光掃視而去,方才為了穩住身形而釘出的劍痕,此時已經了無蹤影,每一處都重新覆滿了冰霜,她的劍就如同撓癢一般,沒能在此留下半點痕跡。
她嘗試結印運靈,靈脈分明沒有異樣,但就是不見靈力涌動,他們在此處就如同凡人一般,不論用什么法決,掌中都沒有半點變化,甚至連御劍都做不到。
世上豈有這樣的詭異之地?
長鳴由遠及近,大鯤的身形破開云霧,如一艘巨船般擦著冰柱而過,頓時將邊緣處的眾多堅冰碾碎,但翅鰭處也被拉出一條血痕,頓時流出淋淋艷色。
她的鳴啼變得急切,林斐然心知追襲之人正靠近此處,便避開那處傷痕,憑借尋常腰里躍上背部,與妙善一道疾行而去。
進雨落城比出要簡單得多,妙善帶著她浮游數里,在遇上雨霧中的一滴墜落的水珠時,龐大而莊嚴的身軀頓時向其撞去,水珠飛濺之時,他們已然入城。
妙善早已習慣這樣的傷勢,空中一場大雨下過,將她身上的血色洗去,隨后她帶著林斐然落到谷雨的院中。
這里似乎發生過什么,如霰正坐在樹下,翻看著幾頁紙,正聚精會神鉆研。
谷雨則躺在廊下,腰帶大松,唇角帶著一種釋懷的笑,直直望向天際,活人微死。
見到二人歸來,他立即扶著腰起身,甩著松垮的腰帶就向妙善奔去:“你看你,今早不是撞過一次了嗎,怎么還去?快來上藥!”
妙善看他,目光有些微妙:“你現在似乎不大方便。”
谷雨雙目含淚:“……好友為我舍生取義,如今輪到我,自然也不能退縮。”
林斐然看不大懂,但還是接過膏藥,出聲道:“前輩,你去休息,今日便由我來上藥吧。”
上藥期間,她同妙善說起先前所見。
妙善清靈的面容一頓:“盡頭處真有那樣一處神奇的地方?”
“是,但我什么也沒看見,剛剛進去便被擋了出來,實在不知你的族人、我的母親,曾在里面發生過什么。”
“如此……”妙善神色肅穆,上過藥后,她沒有多留,只說要將此事告訴族人,便匆匆離去。
至此,林斐然尋找天之涯,海之角的線索再度斷開,母親的腳步也再無跡可尋。
如霰坐在石案旁,看著她一臉愁緒地走到樹下,然后翻身用腿勾著枝椏,作出倒掛金鉤的架勢,然后不停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像一片隨風而動的紙張。
他搭著二郎腿,撐著下頜看她:“這是做什么?”
林斐然深沉回答:“靜心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