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然將那段白綢纏系于腕上,
但因其過長,便余了一段從袖中垂出,如冰花吐蕊一般,于身側飄揚。
衛常在的動作又輕又緩,-->>林斐然正望著天際,無暇顧及,如霰卻看得真切。
他站在林斐然身后,眸光靜靜看去,既輕又重地落到那段白綢上,
垂在身側的長指微微抽動。
那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
在他意識到自己想斷開那截白綢之前,手便已經快過腦子,率先有了動作。
衛常在自然注意到了這道目光,他同樣回望過去,兩道冷然的視線交鋒,卻又在林斐然轉回頭時不約而同撤開。
林斐然看向衛常在,剛要開口說些什么,便聽身后之人道:“他說的沒錯,在出去之前,至少要摸清情況。”
林斐然有些詫異于如霰的出聲,她回頭看了一眼,以后他怎么突然支持衛常在,但此時不是深究的時機,她只道:“我們可以……”
話未說完,衛常在已然取過一面銅鏡,那是他房中眾多銅鏡中的一個。
他結印捻訣,鏡上便浮現一道水波:“這是我構建的無間地,透過這面銅鏡便能看到周遭情況。”
聽到這話,林斐然心思微轉,便也收聲不語,同如霰一道上前觀看。
只見這銅鏡之中,先是浮現一道矗立于漠漠黃沙中的身影,堅韌高挑,看起來有些熟悉,但水波微蕩之后,鏡中便有風雪飄散。
原來這處無間地仍舊在北原,只是不在先前降有冰柱的腹地,看地緣倒像是北原邊境。
如他們所想,北原邊境幾乎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一道道沉默的身影靜立雪中,倒像是原本就生在此地的松柏,密密麻麻,幾乎能組成一片林子。
在他們正前方,一道流云似的漩渦緩緩轉動,那正是無間地的入口,雖然暫時未能破開,但也可守株待兔。
林斐然卻并不在意這烏泱泱的一群人,她隨意掃過后,目光便集中在入口附近。
站在最前方的自然是密教中人,除了一干教眾之外,竟然還圍有幾個穿著奇特的修士,一眼看去便知道境界不俗。
但她很快將他們認出,這必定張思我等人說的密教九劍。
今日才得見真容,她看得十分專注。
一位戴著斗笠、手持大劍的男修站在最前方,毫無疑問,方必那三劍必定是他斬出。
稍后一些的,便是傲雪、伏音等人,除了密教圣女以及那位被她關在爐房的人沒有出現,其他九劍幾乎都到了場。
看到最后,林斐然目光忽然一頓。
他們之中,多了一人。
九劍原本有九人,赤牙為她所殺,另一人被張思我一隊人馬斬滅,剩余便只有七人,圣女兩人未至,便該五人到場,可眼下卻有六位。
林斐然的目光落到幾人最邊緣處,那是一個黑衣修士,同樣覆著白面,辨不清男女,身后交叉背有三把長劍,正抱臂而立,而他身側的密教教徒正躬身以待。
又有一人坐到了九劍的位置。
林斐然目光微沉,這幾人或露真容,或以白面遮覆,短短幾息,她再度將幾人的細節印入腦海。
“好大的手筆。”如霰出聲感嘆。
衛常在靜靜看過,又抬眸看了林斐然一眼:“其實早在這之前,乾道便有不少小宗門在尋你,人界通緝的獎賞也十分有誘惑。”
林斐然沒有開口,像是在思索什么,如霰望著鏡中景象,涼聲道:“不能硬拼,不如專攻一處,開出一條路,我就這里就不錯。”
他指向其中一處,又低頭看向林斐然:“對了,你剛才想說什么?”
他記得清楚,她有兩次想開口,卻都被他們打斷。
兩個人一同看去,林斐然卻道:“我想說,其實我有辦法安然逃脫。”
如霰揚眉看去:“什么辦法?”
林斐然舉起劍,在兩個人眼前晃了晃,刃上的火焰在這搖擺中熄滅,衛常在目露疑惑,如霰卻在思忖片刻后了然,他彎唇道:“這個法子極好,現在就走?”
衛常在見二人如此默契,睫羽微動,卻沒有多問。
林斐然卻頓了一刻,隨后搖頭,她轉頭看向衛常在,開口道:“這一招固然很好,但有一點,我們離開的速度極快,到時,你來不及收回陣法,這方無間地也會被遺棄此處。”
像這樣的小世界都是依附構建在某一件靈物上,不是憑空出現,憑空消失的,這件靈物也算是小世界與現實世界的橋梁。
白露的靈物是牡丹,衛常在的靈物便是那一盞銀燈。
她道:“所以,要么拋下這盞銀燈,從無間地直接離開,要么你開陣,將銀燈收回,然后我們再逃。”
衛常在抿唇道:“事急從權,不必在意此地,我以后可以再造一個,就用你的法子。”
林斐然依舊搖頭:“無論如何,這次是你救了我,但我不想相欠,事由我而起,將這處無間地全須全尾還給你,再帶你安全離去,便算是回報。
所以,收下無間地,直接開陣,剩下的交給我。”
“……”衛常在沒有回答。
林斐然以為他是心中存疑,仍有顧慮,便道:“我既然能答應,便一定有把握,信我,開陣。”
她總是想得這樣周到,甚至令人安心,好像不論什么事都能交給她,無論怎樣的境地,她都有辦法解決。
他當然相信她能做到。
但那不是他想要的理由,他不想她為了兩不相欠出手。
就在這遲疑之際,周遭傳來轟隆一聲,不知外界用了什么辦法,整個無間地忽然開始搖晃起來,溪水猛然倒灌而起,漂浮的云如同飄絮一般沉落,露出斑駁的天幕。
“快!”林斐然橫劍而起。
眼下再沒有時間猶豫,衛常在也不再停頓,立即結印開陣。
霎時間,那輪烈日中央旋起一道渦流,周遭景物仿佛都被扭曲成一條細線,匯涌向陽而去,他們也一同被吸納到云層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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