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和淡笑,卻沒有正面回答:“我只給過三枚玉令。”
外之意,便是要他們先說是什么事。
畢笙聞弦知意,立即取出其中一枚,亮于掌中,隨后捏碎作齏粉:“那今日就是第一塊!”
她朗聲道:“我要你將婚宴辦在東北處,往生之路下。”
粉碎的玉石沙沙落下,被卷入的雪風吹混一處,落到窗沿,一時分不清是雪是玉。
薊常英面色未變,唇下小痣卻微不可察地落下半分,他的笑意半斂,目光落到那捧玉沙上,心中卻已經開始不停思忖起來。
張春和同樣不解,但婚宴一事終究涉及到衛常在,他不可能草草定下,所以既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反倒轉了話題,問道:“怎么今日是圣女親自來此,不需閉關了嗎?”
畢笙面上的不愉已經肉眼可見,她沉著眉眼看向張春和,但最終沒有發難,知曉婚宴一事后,她反倒有興趣同他斡旋起來。
“我早便出關拿人了,密教捉拿林斐然一事在乾道沸沸揚揚,張首座怎么不知?”
張春和神色一頓。
最近衛常在破境在即,他既要看顧觀瀾臺,又忙著準備婚宴和那件事,平日里除了道和宮必需的事務之外,其他的都交由薊常英決斷,取舍之后,再將重要的告訴他。
他只知道北原有一冰柱顯形,眾人前往探究,倒是不知林斐然的事。
他側目向后看了一眼,這個大徒弟還是長身站在一旁,雙目和平時一般含笑,在他看去時也沒有半點局促和心虛,而是略略疑惑回看,隨后恍然道。
“啊,師尊近來事務繁忙,林斐然一事同冰柱比起來算不得重要,所以弟子只是提了一嘴。”
張春和收回視線。薊常英說的沒錯,林斐然已經下山,不再與衛常在來往,故而她的事已經不必在意,就算他說了,自己也不會放在心上。
不過,倒是沒想到,那火種原來是她偷的。
他本來不關心林斐然做了什么,但忽然想到秋瞳獨自在青丘的事,思忖片刻又開口:“最近忙于宗內事務,倒是不知她做了什么?”
此事算是密教栽的大跟頭,畢笙自然不會細說,只三兩語帶過。
“她盜走我教至寶火種,隨后消失于北原,遍尋不見。
阿澄被傷,沒辦法尋出她的所在,故而我等懸賞搜尋,對于你我這樣的人,獎賞可是增上十兩功績。”
就連張春和都有些驚訝,他眉頭微蹙:“還真是大手筆。”
畢笙耐著性子同他相談:“是啊,不過首座整日埋頭苦干,倒是錯過了良機。林斐然的藏身處,我們已經有了線索,她就藏在一處無間地中。”
她心道:林斐然一定沒有想到,正是她善心大發,選擇將那本《大音希聲》傳遍天下,才讓他們推斷出無間地,而且還尋到了破解的法子。
聰明而良善的人,總會為善所誤。
現在,已經有人去往無間地,她原本打算此處事了之后,親自前往捉拿,但現在看來,一切似乎都可以重作籌謀……
張春和沒在意她眼中的算計,他一頓,復問道:“且慢,方才你說她在北原消失?”
“是,怎么了?”
他雙唇微張,許久后才吐息道:“……沒什么。”
張春和只是忽然想到,他先前同衛常在聯系時,玉牌那邊傳來朔風之聲。
他本以為是御劍去往妖界的風聲,現在想來,北原遒勁的雪風也該是這個聲響。
他的眸色忽然變得奇妙起來,視線輕飄飄落在畢笙身上,又看向窗外,不禁回想起昨晚二人交談時聽到的聲音。
衛常在并不在妖族,而是在一個十分靜謐、有流水、有落花、有蝴蝶振翅聲的地方。
他的語氣如此寧靜、悠然、愜意——
啊,他同林斐然在一處。
張春和頓時恍然大悟。
他先前便一直在想,像常在這樣的性子,他幾乎不會待在陌生的地方,不喜與人交談,除了道和宮之外,他也沒有任何去處,如果不在妖界陪秋瞳,他幾乎推測不出他會待在哪里。
但是現在一切豁然開朗起來。
原來,他一直同林斐然在一處。
得出這個結論,他同樣開始思量、揣摩、謀算,心思百轉千回之后,倏而轉頭看向畢笙,竟一改先前態度:“婚宴一事,我應下了,就在東南處,往生之路。”
……
日色明亮,無間地中的幾人已然吃過早飯,林斐然在一旁取過白綢,纏繞在金瀾劍上。
如霰坐在桌旁,見狀問道:“金瀾傘呢?”
無間地的確有些曬,但他并不是為了遮陽,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是真的好奇為何沒帶,二是金瀾傘是她的貼身之物,他要旁邊那個人知道,只有他能撐,其余人不行。
林斐然聽他這么問,側目看了一眼,他整個人就這么散在日色中,雙目微睞,她以為他覺得曬,便下意識向前走了兩步,將他遮在影子下。
“此行沒帶,還在妖都。”
如霰沉吟一聲,幽幽道:“在我們房里嗎?”
正在拭劍的衛常在不小心擦過劍鞘,一聲兵戈之音響過,他抬眼看向林斐然,目光繃如弓弦。
林斐然一頓,回頭看了如霰一眼,不解回答道:“在我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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