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于洛陽城撞見的圣女,雖然蒙面,但那雙眼透出的神韻卻與母親有六成像,但明明兩人雙目極為不同。
母親的眼更為狹長、眼尾上揚,那人卻是下垂的鈍目,如此相去甚遠,為何會覺得相像?
如今選擇去密教,又是否能探出更進一步的真相?
還有那日于密室相見,那位身形高大、以一抹神魂現身的前輩,林斐然總覺得她的法印眼熟,卻一時未能想起。
但方才吐納之時,手中翻印,她的腦海中卻驀然憶起一個同樣靜心打坐、翻掌結印的修士。
曾經去往飛花會途中,停駐于春城前,她見到了諸多前來祈愿的北原流民,而被他們簇擁在中,結印祈福的那位神女宗圣女,用的正是這樣特殊的法印,或者說是佛印。
神女宗修的正是佛釋一道。
那位高大的尊者來自神女宗,而這般近乎圣人的修為,只能是一宗之主。
如此想來,她不以真身到場,而是投來一抹神識,并非不愿相會,而是不能。
就連她也沒有辦法只身離開北原。
北原,天罰之物……
床欄處掛有的蝶影忽然一動,林斐然立即握上身側的金瀾劍,警惕轉目看去,見到來人時卻一松。
“你這是……你今晚便走嗎?”
來人,或者說如霰,正長身立于窗前,雙臂支著臺面,與她隔窗相望,眉眼略彎。
林斐然起身看去,有些不大習慣。
他裝扮得和平日里全然不同,不再是一挽一垂的文武袖,而是雙腕皆縛金帶,十分利落,腰間也束有玄色腰封,齊腰的長發也被低綁在腦后。
她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如霰。
見她出神,他心中滿意不少,便道:“時不我待,想早些回,便得早些走,說不定你還未到金陵渡,我便回了。”
這次算是秘密出行,除了林斐然之外,再沒有人知曉如霰離去一事。
他伸出手,越過窗臺,指尖動了動,示意她拿出什么:“臨走前,想到我的珍寶還沒落在這里,自然得取了才好安心走。”
林斐然有些茫然,便順著他平日里打趣的邏輯問道:“什么珍寶……我嗎?”
如霰一頓,沒想到她會這么回答,雙目更彎,甚至不禁輕笑出聲,笑夠了才搖頭。
“你我可帶不走,我要的,是我的回禮。”
他指了指林斐然床頭裁出的蝴蝶。
林斐然心中驚訝,不明白他怎么知曉回禮一事的,但忽然又想起今日半夢半醒時說出的話,難道是那時說漏的?
她道:“難道不覺得畫像是回禮?”
“不覺得。”他收手抱臂,“回禮另有他物,或許是,珍寶一類?”
林斐然幾乎可以篤定,他一定已經知道。
她打量過他此時的神情,見他心情愉悅,便也不再等待,伸手從芥子袋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絨布荷包,掛在他指尖,袋中短暫傳來丁零當啷碰撞的聲響,
“是什么?珍珠么?”他剛要打開,便被林斐然眼疾手快按住。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到了秘境再打開看罷。”
“好。”如霰心情上佳,答得也十分干脆,他掂了掂手中之物,依將絨布袋收回,“給我就好,里面是什么我都喜歡。”
他再度看向林斐然,青翠的眼瞳中帶著一點沉色,目光幾乎有些難以收回,他傾身而去,并沒有舔吻,只是額心相抵,手緩緩撫摸在她后頸。
“——”
說了一句語調親和卻晦澀難明的語。
林斐然不解:“這是什么意思?”
如霰點上她的眉心,低聲道:“請天地護佑,擁有赤子之心的人,絕不隕滅。”
話音落,他還是沒能忍住,略略側首舔吻她的唇角,呼出些許潮熱之氣。
“該走了。”
“每日日出之后、夜間安寢之前,與我以陰陽魚相聯。
后背的法紋不會被洗凈,如今大抵也看不清了,它只是隱沒其中,沒有消失,不必多慮。
還有,我知道你素有俠義之心,但萬事還是當以己為先。”
如霰又在窗邊坐了許久,罕見地說了許多,幾乎要到月中之時,才不得不離去。
林斐然站在窗邊,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下卻也微沉。
據秋瞳所,她與衛常在結契成婚,于兩界游歷之時,才偶然聽聞如霰破境未果、暴斃而亡的音訊。
若是按書中時間線算,飛花會結束,取劍后聲名大噪,狐族之難解決,二人終于成婚,《卿卿知我意》便全文結束,后續的游歷,是原書之外的事,林斐然并不了解。
秋瞳彼時也只是偶然聽聞,無法確定如霰到底是身死道消已有一段時日,還是初初暴斃,但至少可以篤定,不是冬日。
而暴斃的關鍵,便是因為他試圖破境。
林斐然回到案幾旁,取出鐵契丹書,翻至最后,師祖正坐在墨筆繪出的岸-->>邊,懷里抱著一根釣竿,但顯然能看出他在沉思。
“師祖?”
她輕聲開口,畫上的師祖便抬起笠帽,墨色眼眸打量著她的神情:“怎么?”
林斐然問道:“世上若有一種病癥,動用靈力過多便會導致經脈突兀紊亂,浮出異色紋路,靈力也會暴動難控,如此,在未曾治好之前,要如何抑制住破境時涌入的靈氣沖擊?”
師祖揚了揚釣竿,若有所思道:“據我所知,世上沒有這樣的病癥,這只能說明此人靈脈有異……你說的這人,是那只小孔雀?”
見林斐然點頭,他才了然,只道:“是他的話,便沒有其他法子了,而且那不是脈弱……如何治療,只能由他自己去尋找。”
林斐然心中覺得奇怪:“為何?這其中有什么玄妙之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