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修繕過的功法,再沒有先前那樣的阻塞與不暢,林斐然能感受到靈氣的匯入與倒灌,甚至罕見地體味到一絲靈力充足的飄然之感。
師祖忽然又道:“今日妖族前來朝見,你似乎很意外?那只小孔雀沒有告訴你么?說起來,你們這五六日好像都沒怎么見過面?”
林斐然一頓,不知如何開口。
她與如霰不是沒有見過面,只是比起之前而,頻次低了許多。
原因無他,對于如霰去往秘境尋寶之前,到底要不要為林斐然除咒一事,二人一直未能得出一個令雙方都滿意的結果。
除咒對如霰而并不算隨手拈來的事,先前每一次除咒,他幾乎都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有一次還引得靈力暴亂。
如今咒雖然只剩一成,但越到后面,靈力損耗便越大,秘境一行艱險,林斐然不可能同意,然而密教對她窮追不舍,如霰自然想她變得更強,如此即便出了意外,也多一分自保之力。
在這件事上,兩人幾乎都不可能讓步,于是便有些僵持。
再加上如霰這幾日都在修行,林斐然又極其不愿意與親近之人爭執,故而每次相見,都只挑些輕松的話題,久而久之,她便忍不住懷疑——
如霰應當很少被人反駁拒絕,是否會為此與她生出罅隙?
少年人的心如火一般熾烈,灼灼不熄,只需一縷風便能燎原,顯得足夠毅勇,但在另一面,它其實又如薄冰一般脆弱,只能帶著對情愛簡單而狹窄的認知,悄然凝望揣摩心悅之人,且試且行。
林斐然自問坦然,但在情愛這樣的事上,她向來要木訥許多,再加上對此太過看重,便忍不住在心中糾結斟酌,不敢行差踏錯一步,于是更加謹慎少,生怕他發現自己在情愛上不夠聰明。
畢竟她能看出來,如霰更欣賞強者。
不可否認,兩人這段時日交流確實少了許多。
恰在這思緒飛散之時,眼底陰陽魚微動,林斐然預感到什么,立即凝神,片刻后便聽到一聲淡涼的聲音。
“在做什么?”
那是如霰慣常的語氣,但細細聽來卻又不同,他對她說話時尾音總要輕上不少,便無端顯得親昵柔和,即便是心音,也仍舊保有這個習慣。
林斐然吐納到一半停下,她眨了眨眼,不由得瞟了眼師祖,見他沒有注意到自己,這才回道:“在吐息打坐,我修行了一門新功法,效用很好,此時正覺得靈力充沛!”
她下意識、刻意地展露出自己強的那面。
可惜這樣十分之含蓄的話外音,如霰沒有聽懂,他也猜到林斐然此時定然在打坐,便只應了一聲,心知自己沒有擾亂她后,便開口道:“靈脈一事,各部族商議出了結果,今日便會來取走靈脈。”
他一頓:“你當真要給他們?這樣的靈寶,該由你拿著,我可以為你捏造一個假的送出。”
“……不必,給他們就好。”
如霰正在去往大殿的途中,聞腳步一頓,垂在身側的指尖無意識敲打起來,那是他在思索時才會做的動作,但他并沒有說什么,眉梢一挑,只道:“好。”
他又繼續向前:“對了,我今日收到友人傳信,秘境的大體位置已經確定下來,明日……過兩日我便會去往北原,今晚除咒如何?”
林斐然沉默片刻,卻還是堅持道:“這個暫且不急,可以等你回來后再除咒。”
“原本不急,可你過幾日就要去人界,雖然不知是做什么,但你們那晚密謀了這么久,必定不是易事。”
如霰同樣不放。
“你的靈脈與旁人不同,若能完全療愈,對你的助力絕不會少。有時候,毫厘之差,就是生死之別,你知道的。”
林斐然收勢停手,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她能夠體會到如霰的用意,因為她也抱有同樣的心情,但正因如此,這件事才始終不能兩全。
盜取火種一事,張思我等人快要做好準備,幾乎是箭在弦上,只待發出,她不可能留在妖都等如霰歸來。
他也曾提過一同前往人界,事后再去秘境,但此行事關重大,張思我等人不會同意,更何況,秘境一事同樣緊迫,按照秋瞳的說法,他必須盡快找到那個秘寶。
“……此次隨我同行的有許多修為高深的前輩,我不會有事。”
林斐然繼續開口,但這個說法其實站不住腳,畢竟誰也不知道此行會發生什么。
如霰果然輕笑一聲:“若是他們自己能成事,又怎么會要你出手?既然是他們都無法做到的,你去做,又怎么會不受傷?”
說到最后,他的尾音漸緩,已是笑意全無。
在近乎片刻的沉默后,他的心音再度傳來,但卻難以聽出其中情緒,只有那點若有似無的涼意依舊。
“林斐然,洛陽城落下的那三箭,我一直未曾提起,不代表我不在意。”
林斐然眸光微動,有些訝然。
那三箭雖然驚險,但與出現的密教圣女以及當日種種相比,在她心中也算不得緊要了,故而也一直未曾謹記。
她沒想到如霰會提及此事。
幾乎沒有停息,他又道:“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會阻攔,但我想做的事,也希望你不要阻止。”
雙方一時沉默,耳旁只有淺淡的風聲。
如霰眼睫微動,敲動的指尖也停了下來,他意識到自己話語不妥,于是雙唇輕啟——縱然是以心音傳遞,他卻也下意識想要開口,只是還未說出什么,方才還在游動的陰陽魚便忽然靜了下來。
林斐然在發出一聲倉促而意味不明的沉吟后,斷了心音。
“……”
吱呀一聲,殿門被衛軍推開,十余位部族首領撫袍靜立其中,即便眾人前一刻還在暗潮涌動,此時也都收斂心神,一并回首看去,又躬身拱手,行了一禮。
“尊主。”
殿門外是灰蒙濕沉的日光,但因是白日,也足夠明亮。
于是金白的衫袍勾勒出一點淺淡的霧氣,腕上、腿間的圈環流轉著鋒銳的輝光,如此張揚囂艷的形容,卻都被那雙晦暗的眼眸壓下。
如霰就這么立在門前,久久未動。
第213章
殿內一時闃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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