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修為高深,實力強勁,對于當時的人族而,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那一段時日我們戒備了許久。
按血脈來看,他應當是孔雀一族,這一族大多都隱居于妖界西南部。我們派人去探訪,卻一無所獲。
他們并不認識如霰,族中也沒有記錄。
這意味著他沒有親眷,沒有家人,幾乎孑然一身,直到我們有幾人于妖界折戟,才終于得知他有一二好友。
但也僅此而已,迄今為止,我們仍舊不知他從何而來。”
聽到此處,薊常英佯裝思索,這些消息他自然早就知曉。
于是他視線微移,掃了衛常在一眼,赫然發現他的面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差,幾乎沒有半點遮掩。
薊常英心中微訝,張春和更是不解,皺眉問道:“常在,你可是覺得其中有何不對之處?”
衛常在此時唇角微抿,清冷的神色散出一點寒意,烏眸更似點漆般濃黑,面容變化的幅度其實不大,但這二人恰恰都很熟悉他,于是能看出其中的不對。
他輕聲開口,如同一點細碎的雪從檐上滾落:“師尊,這樣的人,豈不是很可憐?”
——可憐到,只要林斐然有所耳聞,便會因為心軟而不管不顧地湊上前去。
衛常在不由得想起二人過往。
那時林斐然拜入山門不久,對他有些好奇,不嫌他反應遲鈍,也不討厭那雙直勾勾盯去的烏眸,故而會時常過來搭話。
但在她眼中,他和其他弟子其實沒有差別。
她對他笑,但也會對別人笑,她和他練劍,但也會和別人一起,她帶他下山,卻也不吝于與旁人同游。
彼時還未發生后來的事,那時的林斐然就如同一輪初升的明日,懷抱著最為燦烈的希望與熱情,用心去對待每一個人。
日色是公平的,普照世間,不漏過任何一物,但也從不會為什么駐足。
對她來說,衛常在可以是隨手扶起的一朵花,可以是救下的一只雀鳥,可以是任何一個人。
不知在哪一日,他的心在他尚未意識到時,有了些微松動。
但對于他這樣的人而,從中涌出的絕不會是甘凜的泉水與純粹的感激,而是一點若有似無的怨艾。
就像銹湖上結起的蛛網,開始只有一絲一縷,但不過一夜雨落后,便已經密密麻麻地糾纏在角落。
要怎么辦?
沒有人教過,他既找不到情緒來源,也尋不到去向。
他那時并不知曉這樣的情緒為何,也找不到抒發的法子,只能日復一日地站在不遠處,靜然看去,目光追隨卻又帶著困惑。
直到有一日,不知是誰向她說了幾句謠傳的風風語。
“衛常在為何拜入山門?
我聽我師父說過,那時他家鄉遇難,妖獸侵襲,整個村子大半的人都被吞吃入腹,血漫山野。
他家自然也未能幸免,首座趕到時,他的半條腿正好卡妖獸口中,父母——父母只剩些碎肉渣滓了。
為了報仇,他這才拜入首座門下,踏上道途。”
那時候,這一批弟子年歲尚小,聞俱都捂嘴驚呼,卻又掩不住孩童本性,嘰嘰喳喳討論起來,唯有林斐然坐在一旁,托著下頜思索什么,并不語。
衛常在聽聞此事,并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甚至在心中琢磨著要不要解釋一番。
畢竟這話帶一些真實,卻又并不全對,他腿上的確有一圈無法消除的妖獸齒痕,村落也的確被妖獸侵襲,但——
但從那一日起,林斐然陪他的時間多了起來。
旁人叫她去練劍、游玩,她也會先看他一眼,若是見他呆呆坐著拭劍,便會推辭幾句,然后帶他去釣魚、探花。
于是衛常在沒有再開口解釋。
林斐然雖然看起來內斂,但對于玩鬧之事也頗有幾分見解,就連衛常在這樣的人,有時竟也會被他引出幾分好奇心。
兩人相處越久,他落到她身上的視線便越多。
他忽然想起,以前隨其他師兄下山除妖時,遇上血緣親近或是時常作伴的妖獸作亂,一方被擒,另一方總是會低著獸首,嗚咽求饒。
且不論這是否假裝,但有些師兄會動惻隱之心,若只是胡鬧一番,并未釀成大禍的妖獸,他們往往會選擇收手。
他不大理解,但因為還未入道,便只是在旁邊看著,聽他們說著什么惻隱之心、什么動容。
他其實一直不明白。
但在這一刻,他忽然福至心靈地懂了。
林斐然和他是不一樣的,她會為這樣的脆弱與無助而停駐腳步。
他可以在她面前顯露自己的不同,可以若有似無地流露出一點惡意,可以肆無忌憚地暴露他的懵懂。
林斐然就像一張寬廣而堅韌的網,讓他能夠在其中安眠或是徜徉。
他那點綿密黏濕的網與她相比,甚至不值一提。
時日一久,他學會了利用,直到那道日光只照在他一個人身上。
……
但現在,似乎有一個更值得她駐足的人出現。
他幾乎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過往,回想起那道專注的目光……<b>><b>r>回想起云車中,緩緩靠近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