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你我窺破一事,他們尚且不知,不若你與我一道,我再以拜見的名義向圣宮娘娘遞請……像我們這樣的孩子,長大后想再見她一面,她一定會愿意的。”
他為人內斂羞澀,恰如流深靜水,并沒有將心緒表露于面上,只是看著林斐然,想要助她一臂之力。
林斐然不知沈期心中如何暗涌,聽聞他的計策后沉思片刻,只道。
“他們或許不知道你,但他們早就知曉我撞破之事,不然,我也不會被封印記憶。”
她簡意賅將封印之事帶過,沈期卻聽得目瞪口呆:“這、如今你封印解開,竟還敢闖入宮中,就不怕他們……”
沈期面色微變,以拳抵掌,又搖頭道。
“不對不對,以我父皇的性子,若是知曉你封印解開,不可能放任你存活于世,他如今必定不知!但若貿然帶你去……”
沈-->>期糾結之時,林斐然正環視四周,打量著此處布局,心中也在思忖著沈期的提議。
如今慕容秋荻回城,宮中戒備更加森嚴,若有他在中間牽橋搭線,自然要安穩得多,但卻會驚動人皇之流,獨自一人闖入,雖然隱秘,卻又難躲這諸多法陣。
恰在此時,她驀然撞入一雙烏眸。
那人孤身立于花廳二樓,著一身簡樸的清藍道袍,烏發半挽,雙唇輕抿,不知向此處望了多久,但他也只是看著,沒有上前,沒有離去。
若是以前,她或許還會驚訝,但與他相遇多次后,她已經有些習慣。
衛常在會出現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或是某處不該遇見的地方,然后以那樣袒露而令人費解的目光盯來,卻又什么都不說,像一抹幽魂。
林斐然一頓,又自然移開目光,向周圍列隊的衛兵觀察去。
原因無他,衛常在先前如此向她負荊請罪,搞得艷色滿地,實在是將林斐然驚得不輕,與之相比,這樣做一抹靜寂的幽魂都顯得正常起來。
花廳只是供人暫歇的地方,今日接風宴應當是在不遠處的濯泉殿開辦,故而廳內大多是隨侍的大監與侍女,沒有太多守衛。
林斐然正思忖著脫身之事,便聽附近聚在一處的幾位皇子談論。
“聽聞今日接風宴,圣宮娘娘也會出席,真是一件稀罕事。”一位瘦長臉開口,“我已有多年沒有見她,尚有孺慕之情,心中甚是思念。”
另一位雙目狹長之人意有所指道:“娘娘近來為了救治怪病,費心盡力,聲望頗高,若得其青睞,恐怕也能在父皇那里露上一臉,是么?”
皇子也只幼時養在宮中,到了年紀便被送出宮做一閑王,無一例外,他們能見到人皇,搏得與之長談的機會,數年來屈指可數。
此次接風宴卻向眾人發帖,群臣皆至,其中到底是何意味,他們不得不深思。
各人心中自有算計,談到一半便改了口,只聊些無謂的風月事。
“看來,我得和你一道赴宴了。”林斐然對沈期道。
既然圣宮娘娘要去赴宴,她也不可能去闖空門,于是心中計劃再變,決定一同赴宴,見機行事。
沈期有些茫然:“怎么突然變了主意?”
林斐然微訝:“他們在那里閑聊,聽聞圣宮娘娘也要赴宴……你沒聽見?”
沈期也是修士,妙筆道亦算小有所成,那幾人并未像他們這般結陣,怎么會聽不見他們的私語?
“父皇前不久命人給我送過幾道陣紋,凡是出門,我都得將它們刻印在身。”沈期有些訕訕,“你大抵沒有察覺,我眼下只是一個凡人。”
林斐然神容微動,忽而抿起一個笑,從芥子袋中取出一本手札。
“這個你應當記得,想要我相幫之人,都會在這份手札上留名。”
她翻到空白頁,提筆寫下保命二字,隨后遞到沈期身前。
“如何?我會幫你。”
沈期微怔,抬手撫上這本札記,眉眼壓下,很快透出一點笑意。
他從腰間取下老筆,懸腕書下自己的名字,卻未捺印,只道:“我早已接受自己的命運,也快活半生,如今生死無謂,只是——”
只是想在這本手札上留下自己真正的姓名,證明他也曾來過。
沈期收筆,林斐然接過一看,其上只落了三字,端正俊秀——申屠期。
……
濯泉殿大開,一陣潮濕的水意立即撲面而來,并不寒冷,反倒透著一點暖意。
眾人列次進入,落座其中,像林斐然這樣裝束的護身修士便另坐一隅,恰巧與那群有些吵鬧的宗門天驕一處,靠得極近。
橫桌并列,案上備有靈果與甘露,俱是平時難得一見的佳品,林斐然卻無暇顧及,直至跽坐為止,她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大殿最前方。
人皇與圣宮還未至,那里便只獨獨坐了慕容秋荻一人。
一身青白魚龍服,烏發只以一根不起眼的木簪全挽,肩上還系有未曾解下的披風,卻仍舊身姿挺拔,正望向桌上那一杯濁酒,面上神情難辨。
她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如同一具玉雕般,一動不動。
林斐然的視線再度掃過,那些大臣神情不一,面上卻不約而同地未露半點喜意。
雖說是接風宴,卻無一人上前同慕容秋荻攀談,氛圍凝重。
但林斐然這里,各宗天驕正低聲討論,私語竊竊,話題總繞不開英才榜。
青云之上,更有英才,囊括百名逍遙境以下的年輕修士。
衛常在剛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修擠下榜單,不過數月,便又破入登高境。
他這個年紀破境,已算是天縱英才,眾人唏噓還來不及,那個名叫林斐然的女修卻又再度出現,力壓眾人,一舉登頂,再度成為英才榜首名。
一時間,林斐然竟成了宗門弟子間炙手可熱的人物,只是問訪過許多人,卻都只能說出一個模糊印象。
她實在太過低調,卻又有一段令人樂道的往事。
眾人皆知,她與衛常在曾有一段婚約。
于是嘀咕著,幾人目光不由得向前方瞟去,在這略顯吵鬧的一隅,唯有他與他鄰桌那位女修靜坐如鐘,絲毫不受影響。
這廂,林斐然并未察覺后方探究的視線,她的目光始終未從慕容秋荻面上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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