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無止境,人亦然。
如此稀有的人物,被秘密送出宮修行,也并不是什么難以接受的事。
“我與他師尊是多年故交,又看著他從小長大,這孩子心性純凈,地位超然,護你入宮后自保不成問題。
更何況,你當初助他入朝圣谷,叫他妙筆道修為大進,他師尊謝你還來不及,區區入宮一事,不在話下。
昨夜我告知他后,他甚至沒有細想,便一口答應下來,念及自己要報恩之事,還激動得一晚沒睡。”
林斐然轉眸看向沈期,面色微訝,心中難免有些動容。
沒想到他如此看重這份情誼。
“沈期,朝圣谷一行不必放在心上,你后來贈的老墨對我也大有裨益,已算兩清。今日助我入宮,這份情誼我必不會忘。”
沈期的臉幾乎要漲成肝紅色,若不是院中開闊,他可能要把自己憋死在這里。
他看看李長風,又看看林斐然,不知如何解釋,更不好解釋,只含糊幾句,便匆匆將兩人請入屋中,又奉上兩杯香茶。
只是李長風另有要事,他向林斐然叮囑幾句后,便夾著酒揚長而去,只留兩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會被關在這個地方?”
“你今日去宮中要做什么?”
二人同時開口,怔愣片刻后,相視一笑。
沈期道:“也不算關押,我出行并不受限,吃喝也一應俱全,只是要一直待在洛陽城……向父皇盡孝,不可外出。”
林斐然點頭,沒有追問,如今回到洛陽城的皇子并不止他一個,他們為何待在城中,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至于她——
“我想去宮中見一個人,你比我更熟悉宮中事務,不知今日宴會,那人可會出現?”
沈期沏好茶后,捧茗細品:“何人?”
“圣宮娘娘。”
“咳咳!”
沈期一口氣沒上來,又不敢噴兩人一臉,便徑直抿唇咽下,嗆咳了許久才平復,雙眼含淚。
“……我寧愿你說要去見我父皇。”他啞著嗓子道。
“見他倒是容易。”林斐然取出自己前幾日畫的宮圍圖,鋪陳開來,“這是我這幾日望風畫出的圖,我雖去過宮中,但只進過宴客廳與后花園,所以只能推測她的住處,約莫在這個位置。
只是不知那里法陣如何,禁制幾重,若有可能,此行還是盡量隱秘為好。”
沈期看向這張畫紙,又小心睨了她幾眼:“這實在有些冒險……你終歸是要見到她的,如果到時她喚人前來,你豈非是甕中之鱉?
啊,我沒有那個意思,你絕不是鱉!”
“……”林斐然不禁一笑,但又很快斂神看向這副圖畫,幾乎可以篤定,“她沒辦法喚人。”
沈期揣摩她話中的“沒法”,又見她神情堅定,思及飛花會時她的所作所為,默然片刻,便也不再勸告。
“若你執意如此——”
沈期站起身,指間一旋,腰間老筆便躍然其中,他望向這張茶香縈繞的桌案,雙目中微光漸隱,唇間呼出一口薄霧,隨后提筆揮毫,那騰轉的裊娜霧氣便卷在一處,凝成一張薄長的山河畫卷。
卷上空無一物,他運筆在眼中輕蘸,墨飽之時,婉轉下筆,神色專注。
不出一刻鐘,霧制的長卷中便繪出幾座輝煌宮殿,赫然是皇宮格局,周圍甚至還有花草縈繞,穿梭其間的小道也一并畫出,惟妙惟肖。
提筆之后,他取出一方硯臺,蘸取其中老墨,只輕輕一點,紙上的黑白宮殿便赫然拱立起來,色彩艷麗,還能上下左右打量,除了尺寸縮小外,與真實皇宮毫無差異。
這便是妙筆道的功法,落筆生花。
這門功法不需要太高的境界,但十分依賴心力,能做到沈期這樣,足以見其心志彌堅。
沈期將筆收回,雙手一落,這方宮圍便化作桌案大小。
“能畫成這樣,還要多謝你帶我入朝圣谷,取得其中的湄山老墨,如今亦為你而用,也算物得其所。
你方才推測的沒錯,這處錦繡簇擁之地名為芳蘅居,正是她之所在。”
林斐然看著眼前這座小型皇宮,一邊將地形細節記下,一邊問道:“你與圣宮娘娘熟悉么?”
沈期看她一眼,心中并不奇怪,幾乎是知無不答:“見過,宮里的孩子都是在她膝下長大,但不是每個人都能長久地留在那里。
只有機敏聰慧,又心思澄澈之人,才不用離開。
唔……在下不才,大監說我愚鈍,不懂逗趣解悶,去了半年不到后,便被人送回宮邸,此后只有家宴才與她見過幾面。”
他走上前,并指做訣,桌案大小的皇宮便又化作巴掌長寬,被他輕輕攏住。
“方才那是縮放的法訣,你看過應當就能學會,這個,便贈與你了。宮中法陣頗多,我知曉的都畫了上去,但再多的……”
林斐然抬手接過,道了聲謝。
沈期愿意幫她至此,已經是意料之外,自然不可能再苛求更多。
“不過,你畫出的陣法實在不算少,它們應當十分隱秘才是,你是如何知道這么多的?”
沈期別開視線,神情不大自然:“這些法陣其實十分嚴密,輕易不會觸發,但我比較倒霉,隨便走幾步都能撞上,為此吃了不少苦頭,父皇便索性修了這座宅邸,將我送到宮外。”
林斐然失笑:“不必如此垂眉耷眼,我小時候去參加宮宴也遇過這種事,人總有倒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