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喉口處亮著淡淡的微光,正是那枚輪轉珠的光芒。
他開口,聲音卻如蛇鳴一般嘶啞,一聲嘆息后,他嘗試著擠入申屠康的體內。
林斐然下意識閉上雙眼,不敢再看下去,可其余感官-->>仍舊在運轉。
血肉擠出的滑膩聲響猶在耳畔,間或夾著一點細碎的骨裂聲,時不時墜下的血液滴答,空中傳來一陣揮散不去的腥味。
或許過了很久,又或許只是幾刻,這動靜終于停下,雙目緊閉之余,她又聽到人皇的聲音。
“亞父啊,失敗了,這孩子的身軀與我六成相合,已然是最合適的,卻還是融不進去。”
他的聲音十分平靜。
奪舍不總是成功的,從亞父選中他,帶他如此輪轉開始,只成功六次,卻數不清是第幾次失敗。
沒辦法,凡人如要奪舍,便只有這樣腥冷的法子。
不斷地從自己的子嗣中選出一人奪舍,輪轉復生,至今快有兩百年,而他在人皇這個位置上,也坐了將近兩百年。
史書后半冊中,罵的是他,夸的是他,竟像是游戲人間一般,或知或罪,早已無法在心中掀起半分波瀾。
“這個孩子,到底還是差了一些。”
丁儀并未回答他的感慨,只是開口道:“將珠子吞下罷,它不可離人太久。前不久我便測過那些皇子的根骨,其中一人與你九成相合,不會再出差錯,過兩日將珠子轉入他體內,送出宮罷。”
“哪個孩子?”
“阿蘅。”
“哦?我倒不知,子嗣中竟有人與我同名?”
人皇將輪轉珠咽下,瞇眼回憶許久,可惜他記憶中實在有太多人,一時竟想不起是誰。
白露雙目緊閉,面色較之先前更為蒼白,卻還是啞聲開口。
“你不是叫申屠陸嗎?申屠蘅這個名字……如今除了我,又有誰知道。”
“是啊,我如今叫申屠陸,但兒女總不能與父親同名,便將那孩子改名為期罷——第七個‘我’。
寡人會好好等他長大。”
人皇與丁儀對話輕巧,狀似閑談,在這十分充盈的靈氣中,二人向外走去,隨即腳步一頓,向后方看來。
白露并未跟隨,而是緊閉雙目走到銅鼎旁,一塊又一塊地將人撈出,雙手微顫。
人皇看著,意味深長道:“我記得,他小時候很討你喜歡。方才與他一道來時,你總要走他前面,不肯回頭看一眼,是不是怕自己看見他長大后的模樣,不忍心?”
白露抿唇不,等到將人帶出,放入靈盒之后,她才開口:“……你小時候,也很討我喜歡。”
腥甜之味撲鼻,她忽然掩唇咳嗽起來,人皇面色斂下,立即走上前去,剛剛靠近,便見血色從她指縫間流出。
他面色一凝,也不再像先前那般開口,只焦急道:“我立即帶你去道和宮!”
……
一陣慌亂之后,密室大門合攏,徒留兩個心驚膽戰之人依靠墻角,雙目緊閉,生怕看見什么駭人之狀。
小林斐然不敢怔神太久,她立即垂下頭,雙手飛快地掏出靈玉,照著先前曇花一現的法陣嘗試擺放,約莫試了十來次后,那道銜接的法陣終于再度出現。
臨走之前,她將所有靈玉收回,以免留痕。
片刻后,二人剛剛消失于密室之中,書架便再度打開,又有一人從外間走入。
來人正是去而復返的丁儀,其實沒有什么要事,他只是回來收拾這片殘留的狼藉之地,順道將剛才沒來得及拭去的塵土擦凈。
挪移到某一角時,他撣去灰塵,手忽然一頓。
墻角的某一處,鋪下的塵土比其余各處都要淺淡。
他眸光微動,隨后繼續將密室清理好,緩緩走出。
……
夜宴終于開辦,只是席上除卻信步走來的人皇之外,并無圣宮娘娘的身影。
這并不奇怪,她向來不出席自己的生辰宴。
眾人都列坐其位,唯有林朗一人缺席,人皇看向身旁大監:“林愛卿今日未曾入宮?”
大監立即俯首:“陛下,林將軍早已入宮,先前說是要陪自己女兒玩耍,就出了花廳,剛才已經差人去喚他們了。”
人皇頷首,打趣道:“在林愛卿心中,妻子與女兒總是最緊要的。”
座下諸位臣子含笑點頭,在一片調笑聲中,林朗終于牽著自己女兒出現,面上依舊是十分清朗的笑容。
“幸好還未誤了及時,臣與女兒嬉戲,一時忘了時辰,還望陛下寬恕。”
人皇只是一笑:“寡人豈是心胸狹隘之人?快快入座,自罰三杯。”
林朗握緊小林斐然冰冷的手,帶她入座,笑著飲下三杯后,此事也就翻篇而過,是以誰也沒有見到他幾乎濕濡的領口。
林斐然消失了將近一個時辰。
他原本想要叫上宮侍一起尋找,但他們忙著準備夜宴,收拾殘局,一時無暇分身,他心中也不放心將此事全部交給別人,便自己將皇宮一寸一寸翻了個遍。
但就這樣,也沒見到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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