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得太晚。
“師尊,要修天人合一道,
為何又要我與秋瞳沾染一處?既已知曉未來,
為何不率先斬斷一切可能?”
玉牌對側,張春和起身,望向茫茫三清山,
許多弟子在其間來回,
一如螻蟻奔走于寒雪,亦有不少人偷偷湊在一處,
含笑攜手。
“你二人天命如此,即便我強行阻斷,
你們也會在某處遇見,
既如此,
又何必再防?
常在,我早便告訴過你,只有拿起,才能真正放下。
不去愛,你又如何知曉愛?”
衛常在垂眸:“既然拿起,又要我如何放下?”
“你知道的。”
張春和雙手結印,一如既往地朝道和宮某處行道禮,做朝拜。
群山之中,大殿高聳,
一尊抬眸探春、雙唇含笑的石像屹立其間。
“從小我便告訴過你,你一直知道要如何放下。”
“……”
衛常在睜開雙目,又望了鏡中人許久,這才回身離去,走出鏡湖,心念拂動間,劍境撤下,他又立于這座空寂的藥廬之中。
“師尊,師兄如今在何處?”他忽而問出口。
張春和似是沒料到他會詢問薊常英去處,頓了一瞬,才回道:“有些事要他去辦,前幾日便下山去了。”
衛常在不再像以往那般不做理會,而是追問道:“師兄可是到了妖界?”
張春和執起玉柄拂塵,眸中幽深:“怎么突然問起這個?我怎么可能讓他去妖界,你見到他了?”
“并未。只是師尊得的消息太快,還以為是早先聽到風聲,所以讓他來此打探。”
衛常在只是這般開口,并未將自己對青竹的猜忌說出。
捫心而問,整個道和宮中,他與薊常英的關系最為微妙。
二人雖為師兄弟,其實早先便只如君子之交,關系淡然。
他們常見,是自林斐然上山,被太徽二人交由薊常英照看開始。
從小到大,林斐然的確只他一個友人,薊常英并不在此列,但他在林斐然心中,卻又另有一份地位。
尋梅一事,除卻他外,林斐然只叫過薊常英一人。
對于他,衛常在自有一份說不出的排斥與漠冷,他知道,薊常英對他亦是如此。
他甚少對人有明顯的喜惡之情,這樣相看兩厭的情緒,只在見到薊常英時有過。
但在見到青竹時,那種不可自抑的厭煩幾乎立即從心底浮現。
世間諸事,絕無一定,他亦不是墨守成規,固步自封之人。
他忍不住想,青竹與薊常英,到底有無關系?
“這風聲與他無關,而是我的一位友人送來,進而傳遍乾道。”
張春和出聲解釋。
衛常在輕聲道:“是那位時常深夜來訪的前輩嗎?”
張春和不做他想,開口應下:“是他,如今你已破入自在境,不同以往,也是時候認識了。待為師尋個時機,向你引薦。”
“是。”
衛常在開口應下,想要的答案已經明晰,他便尋了一個鞏固靈脈的緣由,兀自關了玉牌。
他縱身躍于高處,舉目望去,行止宮四下無人,唯有中心幾座行宮有人看守,其余便都靜寂一片。
來往巡視之人見到他,再估算著他去往的方向,只以為他是去尋訪故人,便沒再多問。
衛常在幾乎不需要誰指引,十分輕易便尋到其中一處。
庭院深深,高樹青石上滿是熟悉的劍痕,他閉目走入其中,幾乎不需多思,便知左側密,右側疏。
抬手撫過,身后負著的瀲滟劍微微震顫,如同他波動的心弦。
破入自在境,他并不覺自在,只有一種無法喻、無可彌補的空蕩存于心底。
然而在此刻,摩挲著這些劍痕,他的心底終于又感受到些許飽脹。
院中無人,但里屋并不昏暗,正燃著一盞豆大的螢燭,風吹不滅,水澆不熄。
“……”
衛常在忽而駐足窗前,定定望向里屋,眸光正如那幽微的螢燭一般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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