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常在,人生沒有回頭路,你今日向我贖罪,又是要做什么呢?如此做,你對我的欺瞞、不顧與傷害,都可以抵消嗎?
……我以前給過你機會。”
衛常在閉目,艷色從他頰上滑落,他跪立在前,似乎能夠預感到她要說什么,聲音已然十分低啞,只是念著她的名字。
“慢慢……”
不能把梅花給別人,不能有其他友人,不能讓火把熄滅,不能背棄諾,種種歸由一處,他心中那團迷霧終于散開。
命定良緣,他就要認嗎?
林斐然抬起手,抓住他臂上的荊棘,微微用力,看起來柔韌難斷的枝條便應聲而斷。
相思豆生出的荊棘,只能由相思之人斬斷,在破去的瞬間,林斐然也有片刻的失神。
她望著手中殘敗的枯枝,低聲道:“看來你現在很難與我商議正事,不若等你好轉之后,再告知于我。”
“我已經答應如霰,最多只在你這里待一個時辰……”
林斐然剛要起身,便被衛常在拉住手腕。
他抬眼看她,眼中漠冷與清絕不再,只有林斐然從未見過的痛楚之色。
“你要把我的花給他,對么?”
林斐然下意識抬手撐住他,凝視許久,還是嘆息一聲,啟唇回答。
“我一直在三清山尋梅,但總是無果,你應當知道。
那一日,我終于在南部遇到這樣的梅,于是摘下第一枝,因為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執念,它終得圓滿。
但是,我仍舊摘下了第二枝。
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想多摘一枝……
直到今日,你們一同向我取梅時,我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我只是覺得,這株寒蟬梅芳華獨絕,十分漂亮,與如霰相襯,所以我取下了它,僅此而已。”
衛常在看著她,只是輕聲開口:“慢慢……你不能這么對我。”
林斐然卻只是垂下眼簾,從芥子袋中取出靈藥,叮囑一句后,便起身離開。
……
雪境之中,衛常在靜靜望向窗外,被她扯下的荊棘散落四周,如同他一般被遺棄在此。
他今晚才發覺,好像以前都是她看著他離去,他反倒很少看見她的背影。
如今卻一切顛倒。
四周傳來咔咔聲響,原本只是在藥廬中鋪開的冰雪驟然破裂,碎作無數冰晶,下一刻,他便坐在高聳的雪崖之上,俯瞰其下茫茫一片。
這才是他的劍境。
狀似方寸,其實千里,卻又如此寒冷孤寂,在整片劍境中心,正匯聚著一片澄湖,其下埋藏著他的劍心。
冰境之中,忽然有靈氣旋流匯入,傾倒一般匯入他體內。
腰上玉牌驟然大亮,他晾了許久才取出,隨后結印捻訣,玉牌之后立即傳來張春和朗聲大笑。
這并不常見,是以衛常在側目看了一眼。
“常在,方才你心瀾有變,竟一舉破入自在境,可喜可賀!”
衛常在垂目,撫著手中枯藤,如往常道:“師尊教誨有方。”
張春和喜意未減,甚至急切得在房中踱步:“既然破境,你的劍境定然大成,快去其中尋一尋你的劍心化形,看看可是一片明鏡?!”
衛常在并未如他所一般動身,而是望向那片湖泊,靜默許久,這才闔眼,仿佛自己親眼所見。
“師尊,它的確是一片明鏡,很亮、很亮的一片明鏡。”
……
萬里之外,恰有一方明鏡大亮,如同白晝一般耀目,在某一刻,它忽然脹大碎裂。
看守明鏡之人面色狂喜,立即推門而出,大聲宣揚道:“破境了!他終于破入自在境了!”
“——可以對林斐然動手了!”
第164章
夜風拂袖,
吹亂幾縷脫出的銀絲。
方才起身離開時,衛常在直直盯著她,雙手抓得太牢,
竟扯散袖口幾處繡紋,但她還是抽回了。
林斐然抬手看了看,
心中一時無,散亂的線條在夜風中糾纏,
卻終究各自分離。
她隨手將袖口挽起,
系好護腕,回眸看了一眼。
他仍舊孤跪于冰雪中,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如同一汪不見底的深潭,
那并不是甘愿看她離去的眼神。
林斐然垂目,終于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