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里,最有威勢之人,除了父皇,便只有她。
其余女子,都只是模糊的夫人、美人、良人,甚至許多沒有封號,只以姓氏稱謂,陳良人、許美人,今天能見到她們,過不了多久,便都消失無蹤。
但你不要誤會,此事與她無關。”
頗具威勢者只有二人,既然無關于圣宮,那便是人皇。
林斐然納罕道:“為何?人皇已然穩居高位,若不愿納人,又有誰能強迫?既然不喜,又何必將人帶入宮中?”
明月嘆息,拂開身旁的花枝:“在我幼時,其實并未意識到不對。宮中的皇子公主,都會被送入西宮的翰墨院教導,你知道我們學的什么嗎?”
林斐然遲疑道:“經緯典籍,治國策論?”
明月聞一笑:“你一定想不到,在十歲以前,除了啟蒙識字外,我們只看一種書,《故土開蒙》《識花經》《千方本草》。”
“這些,都是談論種花、養花的書籍?”林斐然眉頭微蹙。
“在十歲以前,我們只是吃喝玩樂,保有孩童天真,可以任性,可以頑皮,不教世俗玷污,每日午后分別在大監的帶領下,去到華儀宮,找圣宮娘娘談天說地,論及花草。
童無忌,是以常常將她逗樂,誰讓她最為開懷,當晚便能得到父皇賞賜。”
“起初,我不覺有異,后來我時常被祖父接到宮外,啟蒙研學,這才漸漸察覺不對。對于皇室子女來說,只學這些,未免太過荒誕。
或許是察覺我有異心,大監便漸漸減少我與圣宮娘娘的接觸,約莫在八歲左右,我便時常與奶娘待在宮中,雖然無人問津,但吃喝不愁。
父皇對我們雖然不大關心,但至少沒有坑害之事發生,只是——宮中太過平靜。”
“八歲那年,奶娘去為我傳膳,久久未回,我實在太餓,宮中又一時無人,我只好親自去尋她。
途中經過陳美人的宮苑時,忽然聽到一聲極為凄厲的喊叫。
我被駭到,卻又止不住好奇,便悄然移到宮苑后方,趴伏在草叢中,透過院墻罅隙向里看去。
我見到了跪在院中的陳美人,一眾大監,以及站在樹下,靜靜看著枇杷花的父皇。
他們說什么,我其實聽不分明,只是看到陳美人極度驚怒的面容,她不停顫抖,旁側的大監持著瓷瓶上前,沒過一會兒,她便被藥死了。”
林斐然在山中許久,又是修道之人,總在山下游歷除妖,甚少接觸宮中凡俗之事,如今驀然一聽,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起初,我也不懂,只以為是他們犯了宮規。
但年歲漸長,我忽然發現一個相同的地方,離世的夫人、美人,都是誕下子嗣之人。
陳美人之后,父皇沒再納人入宮,而且她的孩子,其實應當和我差不多大,卻早早便被送到宮外,至今未曾得見。”
林斐然沉默許久,眉頭緊擰,卻不知如何開口。
明月看出她心中所想,只是垂目:“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的母親的確是因病去世,她心中憂思重重,時常靜坐案邊,茶飯不思,一坐就是一整日,眉間始終郁郁……心病難醫,故去只在早晚之中。”
明月雙目微紅,林斐然遞去一張錦帕,安慰道:“好在你們都離開了那里。”
明月握住她的手,溫聲勸誡:“別看我說得如此世俗,宮中卻絕不普通,那里修士眾多,法陣連橫,絕非輕易能闖入,我的陪嫁中有一塊木紋腰牌,你將它帶上,能避開許多禁制。”
明月所,林斐然知曉不少,她不禁想,母親入宮一事,會與此有關嗎?
她向明月點頭:“多謝,入宮之事,我會再請教你。但在這之前,我想去際海上看一看。”
明月訝異:“你要看什么?”
林斐然抿唇道:“我想去那方天幕之上,看一看如此詭異的層云落雪之后,到底是什么奇象。”
第147章
大抵是錦繡王下過詔令,
二人離開賞花會時無人阻攔,來往侍從也只頷首示意。
林斐然念及探查密教之事,便同明月一道匆匆出府,
府門前除卻那兩位侍從之外,并無旋真身影。
她心下疑惑,
開口問道:“兩位姐姐,先前隨我們一道來此的那個少年呢?”
其中一人走上前來,
回憶道:“原本他是蹲在階梯上等你們,
但中途不知看到什么,只托我們向你帶一句話后便匆匆離開。
他說,事有苗頭,
不必擔憂,
夜間就回。”
林斐然思忖道,定是他突然發現密教異狀,
這才匆匆追蹤而去,顧不得其他。
旋真一向以速度見長,
為人也并不魯莽,
再加之使臣間可以白玉鈴聯絡,
既然鈴鐺沒響,她也不必太過擔憂,貿然追去,或許會弄巧成拙。
“……”
默然片刻,林斐然還是將白玉鈴搖響,幾息后,鈴舌輕動,旋真的回應傳來,她才終于放心。
二人向門前侍從道過謝后,
便御劍而歸。
此時已是日暮時分,海岸處染就一片灰紫,但際海中仍有不少鮫人在嬉戲,浪濤之間,澤雨高坐礁石之上,寶藍色的長尾墜入水中,順流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