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而黑暗的車內只有微光透入,朦朧薄淡,
于是那四處游走的金光便顯得十分亮眼。
它們劃過車窗,
劃過玉案,將如霰的衣袍吹起,如同起風一般,
又嬉戲似地鉆過他腕間、腿上,
那幾枚金環不知何時漲大數倍,正不停懸空浮動,
任由靈光作亂般穿過。
順著靈光,看過腿上金環,
林斐然的視線緩緩上移,
看過他的手腕、脖頸,
最后落到他的面上——
古老奇詭的黑色異紋自衣下蔓延而出,緩緩爬上他的指尖、爬上那修長的脖頸、爬上那張向來艷冷的面容。
側頸與露出的手腕處,筋脈膨脹扭曲,微微鼓動。
如霰單膝跪地,以手半掩著面容,一雙瀲滟的翠眸與她相撞,隨后輕聲開口道。
“閉眼——”
他似乎對這副詭異面容難以忍受。
林斐然下意識合上雙眸,但其實方才那樣深的一眼,已然將一切印入腦中。
隨后,
一聲近似嘆息的聲音響起:“不好看。”
她停頓片刻,輕聲道:“尊主,你不用太在意……人漂亮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一些無傷大雅的紋路,不僅不會有損,反倒會成為另一種點綴。”
林斐然并非是在胡說,也不是安慰。
這樣的如霰,雖然有種莫名的冷寂和壓迫,但模樣的確一點不可怖,反而有種莫名的妖異與神秘。
車內仍舊寂靜,林斐然舔了舔唇,又補了一句:“當然,也可能是尊主你變得不夠徹底,要是眼歪口斜,那也確實好看不到哪里……”
片刻后,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卻又微微低啞,像是先前壓抑許久,喉口終于得以放松。
“你就只有這種時候話多。
過來一點,不準睜眼。”
林斐然半蹲在前,聞撐著絨毯,向前挪了兩步。
“再過來,到我身前。”
林斐然摸索著向前,越過玉案,又行了兩步,這才碰到一點溫涼之感,她停了下來。
雙目閉合,不可視物,于是耳邊那點窸窣之音便極為震耳。
“我現在渾身乏力——”
他的聲音倏而響于耳側,吐息極近,帶著淡淡的涼意,聽得林斐然后頸微麻,似乎是不大習慣這樣近的距離,下意識側過頭,卻又被他壓住左肩,無法徹底轉開。
“未免讓人察覺異樣,便不再開口,你找個理由將他們哄走,再帶我回房。”
他大抵真的無法開口,僅僅是這幾句話,到最后都只剩下氣音。
“林斐然,尊主還好嗎?”車外是碧磬擔憂的聲音。
林斐然心中有很多疑問,但都在這一刻按下,她思忖片刻,便大聲對外道:“尊主無事,只是好像到你們一年一次的那個時期,所以眼下無法與我們,嘶——”
肩上壓力驟然增大,耐打如她,都感到一陣疼痛。
車外忽然安靜下來。
片刻后,荀飛飛輕咳一聲,打破這死一般的沉寂。
“原來如此,那便勞煩你帶尊主回房,相聚一事,移到明日罷,我們先去找平安聊一聊朝圣谷之事。”
旋真與碧磬似乎還想再說些什么,便被人捂著嘴帶走。
車外候著的參童子也面色一紅,飛快散開,庭院內一時只剩二人與鸞鳥。
林斐然揉著左肩,心下不解,卻又聽如霰開口。
“你提情期做什么?”
當真是聲涼如玉。
林斐然從善如流答道:“因為這是最不會引人懷疑的理由。”
她曾聽碧磬說過,妖族有血脈之力沿襲,好也不好。
好的一面,便是天生靈脈,各族都有秘技,譬如旋真生來便可奔雷逐風,碧磬生來便是銅皮鐵骨,刀槍難入。
唯一不好的一面,便是情期。
只是這情期也并非所有妖族人都有,像碧磬這般玉石一族,便無情期之困。
但說到底,林斐然也只是有所耳聞,情期到底如何,又意味著什么,她其實一概不知。
只是先前如霰在車中待了許久,喚她的聲音又有些虛弱,若不想叫人察覺,以情期做借口最為合適。
如霰顯然也明白她的意思,更知曉她是人族,不懂情期為何,便也不再追究。
“罷了,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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