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間心緒如何,他沒有細說,林斐然自然也不知曉,她只是在思索他方才的話。
“所以看診之時,你到過洛陽城?”
如霰頷首:“我與他的條約最先定下,也結了心誓,自然要去。”
林斐然又問:“你見過圣宮娘娘嗎?可有何奇異之處?”
如霰回想片刻,唇畔倏而掛起一抹笑,似是覺得有趣。
“若說見面,倒是沒有。那時人皇有事出巡,不在宮中,殿內便羅帳層疊,圣宮端坐在其后,影影綽綽,看不清晰,據宮人所——
是怕我容貌太艷,將那半老的人皇比了下去,勾走帳中人的魂。”
原話肯定沒有這么直白,但確然是這個意思。
林斐然下意識點頭:“他想得有理,是該防范。”
如霰看了她一眼,別開視線笑過一聲,又道:“至于奇異之處,為她懸絲診脈之時,我便發現了。不過,這奇異之處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對她很關心。為什么?”
林斐然也回道:“也算不上關心,只是覺得她與我母親是舊相識,或許知道什么往事,所以有些上心罷了。”
如霰了然:“我對這人的過往并不清楚,但若是有關于她病情一事,或是其余什么疑問,你可以問我。”
二人只以陰陽魚交談,一路上便沉默無聲,沈期頻頻看過,二人分明沒有語,他卻總找不到搭話的時機。
躊躇著,三人已入密林。
林內枝干虬結,靈草叢生,又間或跑過幾只奇珍異獸,就連散落的石子也閃著微光。
沈期終于找到開口時機:“文然,那本手札可否借我一看?我只記得幾種靈草了。”
林斐然聞點頭,從芥子袋中拿出那本寫的密密麻麻的手札。
“那日前來登記的人其實不算多,所需靈草我也記了個大概,這本你且拿去。”
如霰在一旁看過,這本手札是林斐然用來記載修行途中所助之人,所助之事,他自然知曉,于是開口打趣道。
“本子上記了許多人,你都要幫他們尋靈草,怎么不見我的名字?”
本是一個玩笑,他們早就有約在先,又豈會出現在這個手札上。
哪知林斐然忽地轉眼看來,本子還未遞到沈期手中,便轉了個彎,落到如霰眼前。
“自然有你。”
她翻到第二頁,其上一片空白。
她認真道:“我們雖有約在先,但約定與手札不同,我還是想留下你的名字,所以,這是給你留的。”
林斐然在做手扎時便想到此事,是以為百姓作記錄時,她才從第三頁開始落筆。
純白的紙面微微作響,如霰神色微怔,接過手札,向后翻了幾頁,俱是他不認識的名姓。
又往前翻到第一頁,其上落著林斐然三字。
中間確然夾著一張白紙。
他并非懷疑,也不是全然驚訝,只是在意識到前,手就已經這般做了。
——竟然真給他留了一處。
他看向林斐然,復又垂下眼睫仔細看過,不知在想些什么,隨后才將手札遞還給她。
銀面覆著他的容色,眸中或許有微光閃動,但他的眼卻十分平靜,未曾流露出半分情緒,于是面容便顯得模糊。
他說:“有約在先,便不必留名。”
這倒是出乎林斐然意料,她眉頭微揚,接過手札,抬手撫過白頁。
“好。”
她答得干脆,隨后將手札遞給沈期。
“許多人要的藥草其實相同,我們遇到時可以多采一些,不過,據我計算來看,每一種至多采上六株,如此便不會費力。”
沈期連連點頭,看她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敬佩:“文然,你記憶真好!”
林斐然心中雖不算自得,但被人夸贊總是開心的,于是她揚唇莞爾,目如點星。
如霰看著他們,眉梢一揚,竟抬手搭到林斐然肩頭,涼聲道。
“我還未說完。”
林斐然轉眼看去,只見如霰收回手,抱臂而站,沒有出聲,她眼底的陰陽魚卻動了起來。
“我名姓特殊,連說都不行,更遑論寫在紙上。不落我的名字,是為你這本手札著想,不是不愿寫。”
林斐然怔然片刻,這才點了點頭,仍是那個回答:“好。”
如霰仔細看過她的神情,這才轉身而去,邊走邊說。
“凡事莫要多想,更不要一有事便以為是自己的問題。
你為人清正,不論如何,遇事先懷疑對方,再懷疑周遭所有,疑無可疑之時,再想到自己。”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