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些帶有巧思的衣裳已一件不剩,如今這身只是全然的黑。
她摸摸脖子,決心忽略:“為何一定會帶她來?”
“自是因為……”他拖長音調,從妝奩中選出兩枚耳飾,掛在耳下,回頭看來,“因為二人伉儷情深,焦不離孟啊。”
他的耳飾也極為奇特,一枚圓潤的銀珠下,簌簌流出幾縷銀流蘇,搭垂到鎖骨下方,似乎與雪發混在一處,卻又十分分明。
好看極了。
之所以會將美人看膩,是因為不夠美,像如霰這般人物,便是看上百年,也仍會為之所震。
林斐然眼中有純然的欣賞,但還是不免被那話題引去:“可惜再是伉儷情深,后宮也有花草無數。”
人盡皆知,圣宮娘娘身體有損,無法孕育子嗣,故而人皇不得不納入嬪妃,以求子嗣延綿。
只是修真世界,比起長生大道,皇位帝位已不算誘人。
如霰對此不置可否,他只是抱臂看向林斐然,略略抬眼:“且不說其他,朝圣大典上,你是想以文然的身份出席,還是以使臣的身份出場?”
他表情平和,并無逼迫之意,似乎真的只是尋求她的意見。
林斐然一時不解:“自是與你們一起。”
如霰對她的回答并不意外,他走上前來,垂眸看去。
“你要想好,若是與我們一起,就算是徹底站在人族對立面。
如今人妖兩界,只是一團和氣,而我們之所以能夠參加朝圣大典,皆是人皇當初有求于我,大典之后,便再無瓜葛。
若說私心,我反倒希望你選文然這一身份,被誤會成妖族的走狗,可是要遭人唾罵的。”
林斐然接過他的視線:“我從未害過人,也沒有助紂為虐,為誰做事又有何分別,無愧于心就好。況且,天地以萬物為芻狗——故而人人都是狗,難道也要狗狗相輕?”
她抬眼看來,凈澈的眸光如溪湖照底,如霰沒想到她會這般回答,在意識到前,自己的唇角已然翹起。
像受不住這樣的視線一般,他抬手遮住她的眼睛。
林斐然眼前忽然暗下,不知為何靜等了片刻,耳邊忽而逸過一聲喟嘆,如霰掌心微微摩挲,并未挪開,但人已繞至她身后。
“那這不知何處來的小狗,且起身到鏡前,重新打理。”
林斐然:“……”
他果然對她隨意的裝扮看不過眼。
距離大典還有一個時辰,這不長不短的時間內,幾乎所有妖族人都在打扮,尤其是男修士。
始祖之中,向來是雄性最為花枝招展,這個習性便沿著血脈承襲下來,從未更改。
林斐然對此原本只有些淺薄的認知,直至看到荀飛飛出現,這才終于有些體會。
青底白紋的長袍修襯身形,一段銀綢封腰,月色馬尾高束,銀面更是被擦得锃光瓦亮,一雙垂目看來,竟不顯疲憊,反倒有種莫名的神采。
他素來寡淡,但其實容貌不差,如此打扮起來,竟也頗為出挑。
林斐然沉默片刻:“我以為你從小在人界長大,并不會在意這些。”
荀飛飛望向天際,有些惆悵:“血脈覺醒而已,等到反應過來時,就已經成了這般。”
林斐然一時無。
她站在鸞駕旁,忍不住沉思起來,人族難道真的沒有半點血脈要覺醒嗎?哪怕是摘蕉比妖族快?
叮然一聲,清脆的鈴音響起,喚回眾人飄走的思緒。
春城上方筑有一座符文高臺,臺形似一朵蓮,蓮心高筑,縱橫交錯的符文構出七片綻開的蓮瓣,靈光沿著脈絡游走,輝光陣陣,如同神跡。
林斐然站在城墻上,望向半空中筑起的高臺,眼中也不由得劃過一抹驚艷之色。
該是何等厲害的陣法修士,才能在一日之內做出這樣一處奇景。
身旁走來一位羽衛軍,他先是行了一個道禮,隨即看向荀飛飛,只道:“荀左使,一刻鐘后祭典便要開啟,還請諸位飛身臺上,莫要誤了時辰。”
荀飛飛曾率人到洛陽城議親,是以不少羽衛軍認得他。
他頷首道:“自然。”
見狀,碧磬不由得小聲贊嘆:“還是尊主厲害,竟能神不知鬼不覺走出春城,乘上鸞駕而來。”
他們幾人在飛花會前便率領妖族人到了春城,一眾羽衛軍也都知曉,但如霰卻是“無名之人”,他不應當在城內出現。
春城封禁,就在眾人發愁如何進出時,如霰已到城外,只等眾人前來迎接。
旋真滿眼敬佩:“若是有朝一日能修到此等境界,當真是死也無悔吶。”
碧磬斜眼睨他:“人都死了,境界再高又有何用?”
林斐然透過兩人拌嘴的縫隙看去,人皇身側,圣宮娘娘的面容仍舊被傘沿遮掩,其實看不清晰,但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傘下之人側目向此處看了一眼。
又是一聲鈴響,吉時已到,高臺處有交錯的符文亮起,忽又隱沒,只留下漸漸散開的裊娜霧氣,但諸位皆知曉路已鋪成。
春城之中,各宗門弟子縱身向上,足尖一點,薄霧中便有幾串符文亮起,他們借力攀上高臺,于其中一片符文瓣上落座。
城墻之上,眾人不由的望向唯一那處鸞駕,那般目光,與其說是好奇,不如說是獵奇,誰都想知曉妖尊是何模樣,就連人皇都移去視線。-->>
只可惜還未見到真人,便不得不趕向蓮臺,不少人三步一回頭,卻人就連一個影子也未曾見到。
符文構出七片蓮瓣,正是為在場之人所設。
一瓣予以人皇及參星域修士,一瓣予以妖尊及其手下修士,一瓣予以乾道各宗修士,另外四瓣則予以東渝州、南瓶洲、西鄉、北原四方君侯及其門下世家。
諸多大人物齊聚一堂,早早到場的弟子看得目不暇接,私語不斷,在人皇及圣宮娘娘落座時,高臺中驀然靜了一刻,隨后便又沸騰起來。
比起人皇,眾人還是更好奇從不展露真顏的圣宮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