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入地,便將院中修士震倒在地,臨近者更覺胸中翻涌,頓時吐出一口血氣。
來人站在林斐然身后的屋脊之上,他一語未發,但抱臂垂眸之態,已然明所有。
一女修揚臂而起,手中長鞭纏著的銅锏霎時拋高,又被狠狠甩入深墻之中,折斷半截:“往日沒有站出,已是羞愧萬分,今日有此良機贖孽,已是萬幸,絕不后退!”
罷,她縱身落到林斐然身后。
蓄胡大漢極其靈巧地奔過,取走板斧,同樣站在門前,不止他一人,肅容女子、戴冠少年、佩劍少女……不過幾息,已有數十人站至身后。
“還有我們!”
沈期領著太學府弟子上前,路過林斐然時彎身撿起老筆,泡棠帶上太極仙宗弟子列在其后,路過時拔過自己的劍,復又抱在懷中。
一人人走過,前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攻守之勢竟已不是全然的碾壓。
以中間那柄長槍為界,氣氛緊繃,被震倒的修士立即啐聲而起,幾乎是瞬時,雙方立即短兵相接!
院中光芒晃過,眾人譜圖大開,靈光乍現,林斐然登時收劍后退,從譜圖中抽出一枝桃令,花瓣燒成黃符,她并指在上寫過,片刻后,一只烈火鳥篷然振翅而出,尾羽煌煌,光照四方!
它仰頭長鳴一聲,烈翅拂過,壓倒一片修士!
頃刻間,局勢大變!
裴瑜見狀凝眉,后退數步,自譜圖中抽出花令,一陣細碎的光芒灑下,仿若燎原星火,但下一瞬,星火暴漲,竟生生將烈火鳥吞入其間,烈焰灼過,便只剩一張殘符。
火光后,是裴瑜漠然的面容。
她身前譜圖展開,指間挾了五枝丹若,方才那陣細火,顯然是丹若燃出。
她細細看過林斐然身后之人,緩聲道:“諸位可要想清楚,如今花農已為她所囚,再無花令出現,你們若要斗,要如何斗過我們?
我甚至無須拔劍,一陣榴火吹過,你們手中便什么也不剩了。”
她身后不少修士面色一松,竟無聲笑過,又隨之展開譜圖,人手一枝丹若,面上盡是得意之色。
先前數個時辰,丹若與牡丹全由裴瑜等人劫持,其余人根本無法擭取,此時見此情勢,難免有些捉襟見肘的窘迫。
泡棠面色不虞,卻也未曾后退,只道:“那又如何?今日即便是斷劍在此,我也絕不會再退讓一步!”
其余人面上亦無懼意,只有不喜,他們總不免想,若是早一些像文然這般站出來,局面是否不會發展至此。
裴瑜揉了揉額角,不想再多聽一句,她并不在乎雙方如何操戈相對,更不在意那些花農,她的目標從始至終只有林斐然一個。
時至此時,她仍舊相信林斐然手中有梅令,再不濟,也有梅令消息,她定然要問出取勝!
毫無征兆地,裴瑜手中榴花將燃,一陣艷色火光吹出,不可阻擋地向林斐然席卷而去,她的群芳譜被逼出,火舌立即舔舐而上,沈期見狀挽袖撲滅,可惜這并非明火,撲打無用。
下一瞬,熾火忽滅,裴瑜手中榴花尚未燃盡,便已垂落枝頭。
——林斐然手中竟有牡丹!
裴瑜登時抬眼看去,沒有停歇片刻,余下四枝榴火立即噴涌而出,浩浩蕩蕩卷上林斐然的譜圖,卻仍在下一刻滅去!
“你手中不可能有如此多的牡丹花令!”
林斐然收劍回鞘,撫過群芳譜:“在我為諸位寫過破關之法后,便立即去取了不少牡丹花令。”
裴瑜神色越冷:“你早知我要做什么?”
林斐然搖頭:“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如何知曉你會出手。這些牡丹原本不是用來防這些丹若花令的。我之所以取這么多花令,是為了留下最后一處退路,若無人與我并肩,憑借這株牡丹,我也能護下他們。
但好在——”
她縱身而起,于譜圖中取出數枝牡丹,姚黃魏紫綻于掌心,金絲貫頂高高揚起,霎時間,數枝牡丹合而為一,匯成一抹普通的粉。
那是一株隨處可見的牡丹,并不金貴,卻像黑云壓頂一般傾蓋而下!
“好在尚且有人站出,總有人心未涼。”
簌簌聲響不絕于耳,大如宅邸的牡丹生根院中,薄如蟬翼又隱隱含光的花瓣片片綻開,層層壓下,將所有人拒之門外。
又聽得幾聲細響,宅邸中似有崩落之音,屋檐瓦甍散下,墜作數片菊瓣,消散空中。
國色牡丹,名動一城。
以幻象搭建的屋脊墜落,露出原本的荒蕪宅院。
黑瓦破落、軒窗漏風,屋門也大半不見,于是屋中、院內,擠滿四處的花農便顯露身形,他們躲在綻開的牡丹之中,咧嘴笑開,對著四周的修士僵硬說著原定之詞,一時間竟有些吵耳。
四周修士目瞪口呆看向此處,他們只知道文然帶走了花農,卻不知竟有如此多人,她到底是怎么帶走的,一個個背回么?
一時間,眾人確然束手無策,更是拔劍茫然,心火無處發泄,只得咬牙看去!
“文然,你到底要做什么!花農得救,那我們呢,我們要何時才能出去!”
“我早就受夠這無邊夜色,早就受夠這般打殺,沒有花令,分不出勝負,飛花會焉有盡頭!”
“飛花會何時盡!”
林斐然望向天幕,開口道:“先前所有破關之法都已給出,諸位還未發現嗎,城中沒有梅花令,至少這些花農沒有。
十二花令中,唯有梅蹤未知,若是它不出現,我們集得再多又有何用?”
先前那持鞭女修看向她,問道:“如何尋出?”
林斐然搖頭:“我不知道,為今之計只有找,城中定然還有遺漏之處。”
她轉頭看向眾人:“愿意一起的,便分道尋梅,不愿意的,大可留在此處。不過,每半個時辰,我會回來放上一枝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