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向來沉寂的北市傳來驚呼,嚷得火熱,瞬時將東西兩市的一眾修士吸引,他們忙不迭地向北而去,越是靠近,便越是訝然。
只見一處張貼告示的木欄之上,錯落有致地寫著每一處的破關之法,詳盡之至,怕是自家師父都沒有這般耐性。
修士目力本就不錯,一時間,木欄前、墻上、屋沿,甚至是一旁的闊樹之上都擠滿人影,有的默背,有的謄寫,有的品析。
尤其是破關者,看到這份破關之法時,一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連聲道:“原來如此,原-->>來還可以如此……”
不論何人,不論先前是何態度,此時都說不出文然一句差錯,就連懷疑她的人都兀自紅了臉,低頭猛抄。
“原來她是真心要帶我們破關,可圖個什么?”
“當真為了花農?世上還真有這樣的修士?”
“我先前也動了手,確然有些慚愧……”
眾人五味雜陳,或是感嘆,或是后悔,或是竊笑。
不知何時,春城內四處告示欄都已被寫滿破關之法,眾人四處謄抄鉆研,剛開始還有人在布告欄前見過文然的身影,但寫完之后,便再無人聽聞她的音訊。
泡棠頗為遺憾:“本想守株待兔,死死看住東市,想著能等到她的身影,誰知她動作這樣快,趕到時竟已寫滿。”
沈期笑而不語,他站在一側,不由得抬手撫上字形,忽而道:“開頭幾字收斂端正,但越寫越闊,似原上清風,江邊高柳,她的字越發舒展了。”
秦學長也品鑒幾分:“字里行間似有草圣之風,想來是從小臨摹名帖,有幾分意境。”
其余太學府弟子笑著催促:“學長,快別品鑒了,正事要緊。”
罷,幾人不再說笑,而是認真記下破關之法,如今人人都在破關,他們齊聚一處便顯得累贅,略作商議后,一行人分道而行,各自尋找花令。
沈期與泡棠二人差缺的花令相同,便一起同行,匆匆趕往取花處,豈料許多破法簡單的花坊早已擁堵不堪,難以下腳,兩人輾轉多次,才尋到一處清凈之地。
這里零落聚著幾個修士,他們并不急切,反倒十分謙虛,一個一個上前破關,又好似恢復第一夜的謙懷之風。
沈期忽而笑道:“這又豈非另一種‘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泡棠向來清冷的面上也浮起些笑意,只是這笑容下仍有些擔憂之色:“罷了,先將花令取了再說。”
沈期雖然體弱,腦子卻并不笨拙,泡棠更是兩者俱佳,二人憑著這份破關之法,即便不去擁堵之處,專行難關,一路上也過關斬將,勢如破竹,節節拿下。
不止是他們,但凡是有些實力的修士,配上這份破關之法,簡直是如有神助,幾乎是一刻鐘便能拿下一枚花令,相較于先前的屠殺之法,此時顯然更快。
天幕之上的名榜變動得越發快速,漸漸的,不少先前位于前列之人都被擠了下去。
城內一時間局勢大變,由破關者與屠戮者,變為純粹的破關與械斗。
紛爭只平息不到兩個時辰,便又躁動起來。
沈期與泡棠路過某處時,忽而聽到院中傳來兵戈之音,二人隨即行至門邊向里看去。
只見院中坐著幾位幼童,神色乖巧,面含微笑,在他們身前,正有幾個修士冷臉相護,對院外幾個修士拔劍相向,不許他們越入一步。
如果沒有記錯,那幾位幼童便是此處的花農,守著牡丹花令。
沈期見狀蹙眉,不由得上前道:“幾位道友,若無法破關,東市街角便有文然寫下的破關之法,又何必對幾個孩子兵戎相見?”
泡棠抱劍上前,雖未語,但眼神卻也冷了不少。
那幾位被攔下的修士面露委屈,連聲辯解:“誤會!道友,完全是誤會!我們并非要動手,而是看了文然的破關之法,到此處來取花令的,可誰知這幾人霸道非常,非但不讓人上前破關,還拔劍相向,天理何在!”
泡棠眉頭微蹙,轉頭看向對面幾人,只直直走向幾個幼童,但行至中途,卻被一柄長劍攔下。
她側目看去,淡聲道:“諸位,當真是要阻人取花令?”
幾人不,后方修士大聲道:“你看,絕不是騙你們,他們就是霸道至此!”
“這不是霸道,這叫無賴,平生最煩這樣的人!”
泡棠二話不說,直接拔劍出鞘,刃光一閃而過,卻又如同翻波起浪一般,一劍三折,恍惚間,似有巨蛟翻波而過,霎時間將幾人刺來的長劍盡數翻落在地。
她目光微凝,劍光毫不猶疑突刺向前,剎那間,一陣隱香飄過,碩大的牡丹落于其間,重疊繁復的花瓣層層綻開,每開一瓣,便將她向后推出半米,不出一息,泡棠人已至院外。
牡丹綻,國色傾,層層疊落,香雪盡隱。
牡丹花令并不傷人,卻固若金湯,叫人無法突圍靠近。
一旁的修士立即上前,不無抱怨道:“就是這般,他們看守牡丹花令,不叫人奪取,自己卻頻頻上前破關,于是手中花令取之不竭,生生斷了我們的路!”
沈期又問:“莫非每一處牡丹花令都被如此看守?”
另一個修士回道:“原本不這樣。”
原本并非如此,眾人得了破關之法,有了希望,便都開始取花令,起初倒是十分和諧,只是時間一長——其實也不過一個時辰,便有人覺得不對。
“關卡有難有易,沒本事的便去擠那容易之地,有本事的就到難關去松松氣,可哪會處處容易,有的人即便是拿著破關之法,也囿于自身無能,難以如法炮制,過不了關,便開始咒罵起文然——”
沈期眉頭微蹙,原本就圓的鹿眼滿是不解:“罵她做什么?關她何事?”
那修士嘆氣:“確然不關她的事,他們也只是借此泄憤,掩蓋自身無能。”
泡棠已然起身,拍了拍衣擺塵土,冷聲道:“飛花會的本意,便是從諸多修士中選出八十一人入谷,再從這八十一人中選出十位上劍山,原本就是能者居之。
如今文然給出破關之法,倒是攤平不少人之間的差距,已算盡力,難道還要她手把手帶過不成?”
即便沒有文然的破關之法,能者依舊可以破關,只是要慢上一些,但有了這套法門,原本無法破關者也可拿到不少花令,故而泡棠實在不解,他們到底有何不滿。
若當真不服,何不直接抓住滿城游蕩的圣靈,質問他們為何不能人人都進,不過是不敢罷了,便將氣都撒到一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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