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遇上了,只會說生死有命,念上一段往生咒,然后移開視線,問她吃不吃烤兔肉。
在衛常在眼中,萬物皆同一,鮮有例外,一只兔子的離世,與一株草、一朵花的逝去毫無差別,這點-->>同張春和簡直一脈相承。
有的人果真是兩副面孔,在她面前一個樣,在真命天女前又是另一個樣。
“秋瞳,快醒醒……”
就在林斐然開口呼喚時,另一側的衛常在聽到她的聲音,微微動了眉頭。
漫天霞光,映日而生,這是山下一處風景極好的荷池林,池中已有荷苞探頭,蜻蜓低飛,然而林邊桃花卻還未謝完,枝干上鉆出不少綠葉,桃荷相交,春夏相接。
自他站到林斐然身前,見她眼中躍動的眸光時,他便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假的。
心上的相思藤蔓時時刻刻提醒著他,他們已然解契,林斐然已然下山,他們不再如從前那般和鳴,但他的心卻逐漸沉淪,不愿醒來。
思緒漸漸散開、融化,心間仿佛籠著一層紗霧,她曾告訴他,這種感覺叫做懷念。
懷念之時,一切都是那么朦朧與安靜。
林斐然問他:“衛常在,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直至此時,衛常在仍舊無法回答,喜歡實在太脆弱了,他現下只想多看看只望著他的林斐然。
他沉默不,記憶中的他卻兀自開口,將過往演繹下去:“什么叫喜歡的人。”
她耳廓微紅,神色卻仍舊維持著平靜:“就是,每日清晨醒來想見到他,與他待在一處時會很舒適,不想見他受傷……之類的。”
衛常在思索片刻:“這就是喜歡的人?和長輩有什么區別?我見到師尊時也有這樣的感受,我喜歡他么?”
林斐然一時語塞,又道:“那也是喜歡……但這不一樣,你這是對師父的喜愛,我說的是男女之間,就是一看到就高興……”
其實她也說不出所以然。
兩人沉默片刻,衛常在忽然道:“雖然不很明白,但認識的人中,我見到你時會高興,這是喜歡么?”
林斐然微怔,驚訝于他話語中直白,他卻向前走了一步,問道:“你今日叫我來,是想告訴我,我喜歡你?”
罷,他似是意識到話中有歧義,又道:“我是說,你想告訴我,‘衛常在喜歡林斐然’?”
“唔?”林斐然一時跟不上他變換太快的思緒,卻也明白他的外之意,有些羞赧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不對,不止是這個。”
“啊。”衛常在不知想起什么,烏眸中蕩起一些漣漪,眼睫微垂,輕顫,他握緊劍,好似忽然明白了,“你今日叫我來,是想說喜歡我,要同我在一起,對么?”
林斐然被打個措手不及,皙白的面容頓時被紅霞染盡,但她仍舊維持冷靜,不叫自己亂了方寸。
她原先預想過,衛常在或許會覺得無聊,或許會不理解,或許會直接拒絕,可她沒想過,他竟知曉。
“……你怎么知道我要說什么?”
“我早便知曉。”
林斐然忽然睜大了眼,她平日里很明顯么?
“有多早!”
衛常在垂下眸子,沉默一會兒后才開口:“……很早。你想和我‘在一起’?”
林斐然靜下看他,眸色中卻有些緊張:“你知道‘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嗎?”
衛常在點頭:“我知道,門內有不少在一起的弟子,他們總是同進同出,一起修行,一起吃飯,一起看書……做什么都在一起。”
林斐然抿唇,又道:“只有喜歡的人才會在一起,我們是嗎?”
“……是。”
“那你愿意同我在一起么?”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好。”
意識越發清醒,如今就連想要假裝沉溺都已然做不到,幻境漸漸碎裂,他神情恢復如初,不再是那個內里掙扎、迷茫的少年。
他知曉自己會同林斐然在一起,甚至定下婚契。
——早在遇見她之前,他就知道了。
幻境裂開,渾身濕透的衛常在坐起身,沾濕的烏發縷縷貼在臉側,極致的黑白交映,他靜靜看向那個身影,雙唇翕合,卻又并未出聲。
林斐然轉身看他,神色微松:“衛道友,你醒了?”
他靜坐原地,應過一聲后,就這般一直看著她,她似是叫不醒秋瞳,眉頭微蹙后,便起身走向那個契妖。
似是怕有半分磕碰,她小心抬起他的頭,低聲喚著他的名字。
……
“仙女大人!”
望著女童晶亮的眼,如霰并未回答,他一瞬不瞬看著,眼中劃過一抹難的奇異。
當年聽她這般喊時,他心中并未有太多觸動,甚至有些許諷意,他向來對人族有些偏見,即便是人族幼童在他眼中也不乏狡猾、冷惡之輩。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他就喜歡那些溫順乖巧的。
他誰也不喜歡,誰也不入眼。
但此時此刻,或許是知曉后來會發生什么,或許是他已然同林斐然熟識,總之,心境竟已全然不同。
他想,這么豆大點的模樣,怎么會抽條成林斐然那般高的個頭?
她現下看著自己,雙眼晶亮,為何長大后就沒了這般色彩?
還有那雙髻上的粉桃,顏色太過嬌嫩,與她容色不相稱,原本他是不喜歡的,此刻看來卻也另有一番可愛,或許不止玄色,桃粉鵝黃柳綠其實也與她相配?
如霰拋開幻境,就這么思索起來,全然忘了自己此刻身受重傷,無法動作,只能躺在此處等死的事實。
山洞內不算窄小,卻并不明亮,除了洞口映入的月色與雪光可供照明外,余下的光源便只有四周浮游的星光。
于是,小林斐然又向前走了一步,本想說些什么,但見到浮游光點劃過他的面龐,清晰照出仙人模樣,她的呼吸頓時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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