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霰聞卻未生氣,竟還彎了眼,他雙手抱臂,文武袖制式的袍角下垂,隨著他的步伐微微晃蕩,十分輕快。
“不錯,你如今噎人有本尊幾分風范,以后不至于口鈍,叫人占了便宜。”
林斐然到底是個少年人,方才又出了小小風頭,心下尚且有些雀躍在,此時聽他這般語,忍不住給自己找補幾句:“我向來口齒伶俐,只是不愿多說。”
如霰從善如流應下:“好好好,十八九正是口齒伶俐的時候。”
林斐然:“……”
說不過他。
如霰回身看去,見她一臉無望,不由彎眸一笑。
不知為何,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指,點上了她的唇側,微微傾身,將她唇角向上推起些許,露出一點銳利白牙。
指腹觸上,原來她側頰也是軟熱的,他垂眸凝視,幾息后才啟唇道:“悶聲做什么,看起來確實伶俐,又沒騙你。”
視線上移,看到她因不解而睜大的眼……他眸光微動,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正要不動聲色地收回手,便見頭頂忽而飛過幾條星線。
林斐然驟然仰頭看去,于是指腹便在她頰上擦過一道。
夜幕之上,四道由天柱迸發的星線交疊相匯,于中心處組出一道靈光織就的輕柔幕簾,幕簾之上,赫然列有八十一位修士名姓,由高到低,次第而下。
而其間第八十位,正寫著“文然”二字。
第二夜,春城排名顯出,時時輪換,毫無疑問,誰若能在幕簾之上占有一席之位,便可保證此次飛花會大勝。
第71章
林斐然起身躍至屋脊處,
仔細看去,列位第一的竟是一位喚作“晨風”的人。
她目露疑惑,過往從未聽聞此人,
但思及她的上榜之名為“文然”,便也猜到這或許是假名,
盯著其中的晨字,她很難不將此人同方才的齊晨相聯。
橙花既是賣花之女,
二人又感情甚篤,
他身上豈會無花,就如她手中那朵暑荷一般,他手中的怕是也有不少入了群芳譜。
再往下去,
她又見到不少熟人名姓,
這些人大多是青云榜榜上有名之人,譬如裴瑜,
也已迅速攻入三十位次。
林斐然繼續向下,目光微頓,
不過斗過一場的功夫,
衛常在竟已至其間五十名,
他的位次還在緩慢上升,不過幾息就入了四十九,而緊隨其后的便是秋瞳。
再再向后,便是位列七十五的沈期。
不得不說,名榜一出,就連林斐然這般性情的人都莫名浮起一絲焦躁。
她想到什么,忽而回身向方才比試的院中看去。
廳堂內,依舊燈火通明,十多位修士圍繞沙盤而立,
影子凝結,在那沙盤上覆下一道濃厚的陰影。
此時他們俱都斂了面色,再無方才看戲之態,只蹙著眉,面容凝重。
他們輪番上陣文斗,但實在差寒山君太多,不出十招便有一人敗下,如此接連不斷,有的人離開此處,另尋別物,但更多的人卻選擇留在此處。
這是“偷心竊肺”的丹若,有了它,便可擭奪他人花令,若是贏下數枚,豈非事半功倍,一本萬利!
這般巨大誘惑之下,無人拔步離開,敗下一次,便立即排在后方,等待下一次時機,下次定然能想出招式,斗敗寒山君,拿下丹若花令!
眾人目色漸紅,入場也越發頻繁起來。
起先還有人不忍喚出的親友受傷,漸漸的,再無人在意,他們緊緊盯上天幕中的名榜,如同投放無知無覺的偶人般,喚出一人又一人,試過一次又一次,受傷又如何,他們會立即消失,贏得此次飛花會,什么療傷靈藥取不到?
一次、兩次、三次、數次,屢屢敗下,終于有人面上浮起慍色,望向那似無所覺,代替寒山君出口的凡人。
又有人向后一看,肅冷的眼神盯上靜立于屋脊,若有所思的林斐然。
她可是實實在在得了一枚。
林斐然同他視線交接一瞬,眉頭微蹙,于是回身落到街巷間,拉起如霰手腕,帶他一道離開此處。
“我覺得不對,先走,去取其他花令。”
如霰自然沒有異議,二人速速去往下一條街,這里亮燈的屋門不少,來往的修士雖有些緊迫之色,卻也不至于慍怒。
縱然心頭有些不詳圍繞,此時卻也只得按下,她將如霰拉近了些,隨即放開手,二人不動聲色自修士間走過,停在一間點有長明燈的客棧前。
這里并不熱鬧,店內也只有柜臺處點了一盞昏黃的燈燭,光之所及處,并無桌椅,柜臺之后也空空如也,越發顯得四周空寂冷蕩。
見他們入內,立于柜后的店家揚起一個笑,并不年輕的面容在燭火下映出溝壑陰影,這影子遮覆大半面容,叫人看不清模樣。
“歡迎二位入住,本店有天、地、玄、黃四等房間,二位要去哪間?”
他揚笑看來,雖說有些滲人,但離得近了,林斐然倒也認出了他。
她心神不由松了半分,眉眼舒展道:“我還納罕客棧店家去了哪,原是被分到這里來了,先前他還告訴我,說我走那日,你在窗邊站了許久,恐有輕生之意,還叫我多加注意。”
如霰眉梢微挑,他抱臂看去,只道:“他倒是心腸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