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出一抹細微的銀,旋即恢復了他本來面貌。
他一直未曾開口,只是雪睫微搭,
就這么看著林斐然,
生生將她看出一頭霧水,將她唇邊的笑意看滅。
“難道是我多想,
這日光其實只對你有助眠之用?”
她就這般抱腿屈在對側,盡量給他騰出位置。
如霰依舊沒有開口,
他看著林斐然疑惑的神色,
第一次有種無法喻的無措。
心內似有什么在翻涌,
卻又并不激蕩,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拍著,忽高忽低,潮涌潮落。
良久,他才低聲說了一句話,音調奇異,吐字與人不同,但其間夾雜的情緒卻十分飽滿。
難道是在罵自己?可聽起來又不大像。
林斐然更加疑惑:“……這是妖族古語嗎?”
妖族也有自己的語與文字,但自從界門大開,
人妖兩族通融后,妖族古語便漸漸失傳,如今的妖界,使用的便是人族的文字。
“不是妖族古語。”
如霰忽而抱臂看她,不知想通什么,原本半蜷的身子也展開,左腿直直伸到林斐然右側,抵住柜壁,右腿揚起,搭了個二郎腿,卻也為她騰出大半空間。
柜子不大,他此番動作下來,衣袍盡垂,那枚金環恰巧貼住她的手背,劃出一片涼意,可他的腿又是溫熱的,一時冷熱交替,如同水火交融。
林斐然早已無心在意妖族古語,也不顧這日色是否有用,她側身一轉,正要沖出柜門,屈于她身側的腿立即在她右側交疊,阻住去路。
他似是早有預料般,兀自攔她,又收回視線,向上看去,抬手摘下幾朵細碎的桂花,涼聲道:“跑什么,怕我在柜子里吃了你,沒人發現?”
他又轉眼看向她,搭起的那條腿晃了晃,碰碰她的肩頭,又道:“過來。”
林斐然不懂他在想什么,但她向來不會拒絕人,于是微微起身,艱難地換作半跪之姿,撐著柜壁,向前傾身而去。
“有什么要說的么?”
如霰還是那般動作,但此時垂眸看來,有著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傲然之態。
如同嘉獎般,他抬手輕撫過她的下頜,隨即將她頰邊長發別至耳后,又順勢從她耳后分出一縷。
修長的雙手極巧地打起發辮,掌心那幾朵馨香俱都被編入其間,烏發襯金桂,如同夜幕之星,又好似藤上生花。
他收了尾,翻出一片銅鏡給她看:“如何?”
柜內狹窄,林斐然額角出了些許汗珠,呼吸也灼熱起來,她看過一眼,認真道:“好看。”
他贊同點頭:“雖不艷麗,卻十分惹人愛憐。”
下一瞬,一道刃光劃過,她下意識側頭,那束發辮便被利落截斷,落入他的掌中。
他輕飄飄道:“我的了。”
語罷,他又摘了幾朵桂子,將烏發兩端編在一處,做成手繩,就這么系在了手腕。
林斐然口中話語頓時被堵在喉口,她望著那久久不落的桂花,又想起那道刃光,不由開口:“你、你靈力恢復了?”
“脈仍舊封著的,只是問心境而已。”如霰點頭應下,又晃晃手腕,雙眼一彎,心情甚好。
此處陣法是圣人設下,林斐然未曾想過哪位照海境、問心境的修士能解開,但轉念一想,這人是如霰,統領一界多年,有些偏門法子也不足為奇。
不過,林斐然也沒想過要他為自己解封,畢竟這是參與飛花會的條件,她不會肆意破壞規則。
于是她將重點放于腕繩:“這是我的頭發。”
如霰轉眼看她,半打趣半認真道:“我當然知道,小英雄,你若覺得不公,可以自我耳邊選出一縷裁下,任你編織——這可是難得的殊榮,但我允許。”
“不必。”
雖然他的頭發確實漂亮,可她要來做什么?
不過林斐然不敢說這話,只得默然后退,縮在一隅,與他共同等待日色褪去。
如霰似是真的乏累,兩相對視下,他雙手交握,覆著那條“腕繩”,緩緩合上了眼,腿卻牢牢抵在外側,讓她無法出柜。
……
春城內,星海客棧。
秋瞳早早回到房中,她本打算外出尋花,可方才自那老伯處得一杏花令后,她便動起了心思。
杏花令,重回少年夢。
若是其他人,定然于此不屑,可對秋瞳而,這花令的出現便如同雪中送炭,為此時疲乏困頓的她贈來一縷春風。
父王入城前的交代,母親的囑托,兄長、姐姐的暗語,以及藏伏于狐族內部未曾解決的禍事,再加上與衛常在的關系始終無法進一步……
一切的一切,都沉沉壓在她的肩頭,她實在太累了,如同四處圍困的螞蟻,匆忙慌亂下卻遲遲尋不到出口,于是只好先寄托夢境。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詩文輕喚,帳內登時吹出無數粉杏,將睡下的她埋入其間。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