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之間略有夸張,卻極為動人,如果不做使臣,去做說書人,想必也是一代新秀,尤其是說到炸毀流朱閣一事,聽得平安嘖嘖稱奇。
她放下竹筷,看向林斐然,神色好奇:“先前在鏡川時便有所耳聞,只以為是某種功法,可如今聽他二人描述,你竟不須結印行訣便可放出,倒更像是純粹的控靈?”
林斐然解釋道:“的確不是功法所出,那些炸開的白光,就是靈力本身。”
她靈脈有異,雖然比常人更為深厚,能吐納數倍的靈氣轉為靈力,但卻只能留存一二,吐納再多,也會迅速流散,于是她便在鏡川斗法時琢磨出了一個技法。
既然大量的靈力無法留存,那便在吐納流轉瞬間以純粹的靈力聚集放出,沒有結印行訣引導,靈力便會陷入暴亂,涌出的靈力越多,暴亂越強。
平安聞感嘆:“好稀有的法子!可惜我等靈脈與你不同,若是用此法子,定要靈脈爆裂而亡。”
碧磬拊掌道:“有沒有為此技法取名?叫什么?”
林斐然搖頭:“只是投機取巧的一招,比起正統功法頗有些劍走偏鋒,想來并無取名必要。”
碧磬摸摸下巴,思索道:“不行,如此秘技,定要有個響當當的名字,我來——就叫靈暴!”
林斐然見她如此積極,便也點頭應下,夾了一塊燒肉到她碗中:“這個便做謝禮。”
碧磬嘿嘿一笑,欣然接下:“有此秘技,你入春城后定然大殺四方,一爭先鋒!”
靈光乍現取的名字,她滿意得不行,眼角眉梢盡是喜意,如果她有尾巴,此時定然甩得歡快!
窗外狂風漸停,清雨淅瀝,驅散了夏暑的燥熱,旋真起身將軒窗推開,一陣涼爽的風送入屋內。
如霰忽道:“春城一行,若有想隨行的,可以一同前去。”
旋真雙眼圓睜:“但朝圣大典是人族盛典,妖族不可參與……”
荀飛飛沉吟道:“今次朝圣大典與飛花會相合,圣靈出面,規則變動,雖然不知變動實情,但定然不會如以往般上臺比試,況且,妖族人不可參與朝圣大典,卻未曾規定妖族人不可入春城。不論如何,試一試總無大礙。”
碧磬仍舊有些猶豫:“我們都離開了,妖都如何看管?”
埋頭苦吃的平安立即舉起手,無謂道:“還有我啊。我一無親眷,二無所求,三來從小就自得其樂,沒受過罪,春城一行,于我并無意義,不如待在妖都做一做土霸王!”
說到末尾,她還有些躍躍欲試地搓手:“屆時,我讓人在妖都種滿黃金竹,過一過神仙日子!”
荀飛飛立即飛過眼刀:“不行,現在已是夏末,等我們到春城后便已入秋,屆時竹葉黃落,滿地都是,有損……”
平安立即捂住耳朵:“我們會在你們回程前吃完的!”
旋真開始幻想起來:“如果有機會,我是不是也能見到我的娘親和兄弟姐妹吶!”
林斐然怔然看他,想到旋真的過往,安慰道:“一定會的,他們如今說不定就在妖界建了領地。”
旋真不可置信瞪眼:“你是說狗狗也能……哦,你是說細犬一族?他們就在東南界吶,以前和飛哥巡界時遇過。我說的,是養我的母親。”
旋真是被一只路過的野犬養大的。
林斐然想到此,目露歉意:“抱歉,我以為你會想尋回原先的族人。”
“無事,大家都這么想。”旋真安慰地拍拍她,“我不想尋回他們,不過我確實有些好奇,當年為什么不要我,我母親說的,小狗有點好奇心很正常吶!”
林斐然笑了:“確實正常。”
碧磬又道:“林斐然,這段時日你多和平姐練練,說不準還能再破一境!”
林斐然還未開口,如霰便道:“很難,我若是她,便好好錘煉術法一道。”
罷,碧磬剛要反駁,便又被他輕巧堵了回去。
“當年人族有一圣人,為了悟道,以凡人之軀在竹林中連坐七日,血吐三升,一無所得,反倒越發困惑,然歷經世間種種,見慣百態,忽于某日洞中頓悟,入心齋,升坐忘,連破十境,踏入歸真,一夜成圣。
人族悟道便是這般,不靠生死,非得靠那那捉摸不定的心才行。”
荀飛飛似乎也頗有同感,出道:“不必著急,說不定你也如這圣人一般,遲遲不悟,一悟便悟個大的,震驚世人。”
林斐然:“……借你吉。”
他確實是懂寬慰的。
“那你又為何要入春城?”
荀飛飛微垂的眼角一揚,向來寡淡無謂的神情終于有了些波動,他說:“想求一味藥。”
見林斐然神色不解,他掀唇淡笑:“你大抵不知,妖族人以血脈作區分,是以并無姓氏之別,如同旋真和碧磬一般。但我不同,我從小在人界由人族撫養長大,家中荀氏,盼我高飛,故取名為荀飛飛。”
林斐然這才了悟:“難怪……那你取藥是為?”
荀飛飛無奈輕笑,抬手點上兩邊頰側:“你大抵沒細看過,我頰邊有兩道細痕,是當年裂口之時,尊主為我縫合的傷口。
幼時遭逢災禍,族人均受裂口之刑——裂口之刑便是用無根剪從唇角起始,順著側頰剪至耳前。
無根之剪,斷則不愈,但受此刑罰不夠,他們還要滅口,我奔逃至人界,被荀氏救下,仇家大怒,便讓父母也受了裂口之刑。
我是修士,縫合之后尚且可借自身靈力修復,但他們是凡人,若無靈藥,此生都得持此殘軀。”
雅間靜下,此時窗外早已入夜,雨已停歇,只余瓦檐落水滴答。
燈下細看,林斐然確實看到了兩道細如銀絲的疤痕,難怪他常年覆著銀面,原是早已習慣。
好半晌她才問道:“為何會遭此橫禍?”
荀飛飛罕見地笑了起來,他點了點自己的唇珠,低聲道:“因-->>為我們是羽族的靈鴉一脈,烏鴉嘛,總是不詳的。”
林斐然卻不如他這般無謂,眉頭微蹙道:“你放心,若妖族不可在春城行事,你大可將藥材告知于我,我替你尋。”
荀飛飛一怔,沒想到她會說這話,但轉念一想她平日作風,又覺得不必訝然:“我也真誠地祝愿你連破數境,在族中,我的嘴是最靈的。”
林斐然欣然接受:“借你吉。”
聊至此時,碧磬忽而問道:“那你若見到圣人,又有什么想要的嗎?”
林斐然眸光微動,她起身走至窗邊,望向明月,聲音悠遠:“有的,不過不是什么志向高遠之事,和旋真一樣,我也只想見見家人。”
月色下,似乎依稀可見母親起舞的輕影,她是自金陵渡而來的舞女,跳過她此生見過的最美的一支踏沙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