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瑜扯唇笑開,抬手一揮,將劍上熱血盡數灑下,收劍回鞘。
此次來參加游仙會的弟子并不算多,兩兩對決,昨日便差不多比完,今日斗法,可以說是為決出進劍境的前三人。
但從今早開始,選拔便卡在了裴瑜這里。
她不覺得第二、第三有何資格入劍境,卻又無人贊同,所以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卡人。
太徽剛剛趕到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令人仰倒的場面,斷臂弟子從他眼前抬過,場下噤聲,無人再上點金臺,諸位宗門弟子神色各異,或不喜,或皺眉,除了道和宮弟子外,絕無一人是面帶善意的。
造孽!
他當初真不該為了立功,對游仙會一事大包大攬,不讓其他長老插手,不然今日何至于此!
“裴瑜,休得胡鬧!”
他大喝而出,場面頓時喧鬧起來。
……
“這便是你待的宗門?功法不錯,人差了些。”一道略散的聲音從心底傳來,點評得頗為中肯。
“確實。”林斐然極為認同地點頭。
此時的她正蹲坐在一株喬木之上,望向不遠處的點金臺,有人搭臺唱戲,她自然不想錯過。
在她的耳側,游著條一掌方圓的黑魚,圓圓滾滾,尾似枯筆墨痕,這是她與如霰結契而得的太極陰陽魚,可以互通心神,如霰也可借其雙目見世。
這幾日林斐然的所作所為,他借黑魚之眼看得一清二楚。這般視角十分神奇,有種看折子戲的感覺,他這幾日睡得都不多了。
“好久沒見過雪了。”如霰躺在榻上,目視雪景,悠悠感慨。
妖都四季如春,他又許多年未出城門,現下一見,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林斐然順口問出一直以來的疑問:“尊主,你為何多年不出城?難道妖都之外有敵家在?”
他涼聲回道:“因為懶,不愛出門,誰敢與本尊為敵。”
林斐然心下不信,卻也未追問,只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聲:“尊主,我覺得你好像那種困在高塔的公主,塔里玉石琳瑯,金銀滿地,但你卻無法外出,只能放飛信鳥,慰藉寂寞。”
如霰斜倚美人榻,逗著掌中白魚,語調微長:“那信鳥帶公主看了什么,就只有雪么?”
林斐然反駁道:“誰說的。”
她捏著魚尾,將它轉了個遍:“人界的天,人界的夜色繁星,還有昨夜,你說要看道和宮獨有的星雪花,我半夜從床上爬起,提著夯貨一同去了崖邊,尋了好久才見到,這些難道都不算?”
哪知她說了這話,對面便沒了聲音,她在心下又喚了幾聲,如霰這才開口。
“你很聽話。”
林斐然頓時氣結。
她剛要把黑魚團塞回眼底,便又聽他道:“你向來如此么?旋真把你當朋友,苦惱傾訴幾句,于是你珍藏多年的冊子就這么給了出去,我與你有結契之緣,你便念著我不能出門,難見世界,半夜爬也要爬起來,滿山找星雪花。
有時候涌泉相報,并非好事。”
現在輪到林斐然不說話了。
她分神看著太徽幾人焦頭爛額的樣子,又看到裴瑜四下搜尋的眼神,不由得往樹干后藏了藏。
如霰默然片刻,突然道:“這個戲角倒是有些意思,你與她有仇?”
林斐然轉眼看去,小黑魚正在對空吐泡,她本打定主意再不回話,可偏偏她對戲角二字十分敏感,想問又不想問,語氣便有些僵硬:“為何叫她戲角?”
如霰聽她口吻,彎眼無聲笑開,片刻后才回答:“戲中之人,自是戲角。你為主,其余人為配,這出名叫‘小英雄智取三清山’的戲本尊看了幾日,演得不錯。”
“……小英雄?”林斐然三個字拐了八個調。
如霰意味深長道:“是啊。差點忘了,有些人記性不好,不記得當初非要讓人喊這三個字的時候了。”
一陣羞恥倒灌心頭,林斐然再顧不上方才那點情緒,抬手捏住黑魚,難以置信道:“我怎么不記得我小時候有這么厚顏無恥?”
“忘了是好事。”被握住的黑魚拼命掙扎,卻并不影響她聽到如霰的心聲,“依你現在性子,怕你想起來了會找地縫鉆。”
林斐然面色幾變,最后破罐破摔轉回頭去,反正也不記得了,隨他說罷!
黑魚甩甩尾擺正身子,如霰借著它的眼看去,只見少女耳廓微紅,一大只蹲身在樹枝上,下意識揪著榕葉,一副受之有愧又不敢細想的模樣。
“小英雄,場上又打起來了,不去住持正義?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哪。”
這完全是她小時候會說的話。
林斐然認命閉眼,向來平靜的神情蕩起一陣羞憤,如果和他的過往是這樣,她寧愿永遠失憶!
就在林斐然遭受羞恥心拷問之際,點金臺一事已然塵埃落地。
不出所料,張春和并未出關,只是給了弟子一道符令,讓人去請農月長老前來為人醫治療傷,若斷臂確然無法再回移,道和宮會負起全責,至于裴瑜,此次游仙會后,禁閉一月思過。
此話一出,噓聲連起,但受傷之人是北原寥氏的弟子,寥氏與道和宮相比,無異于螞蟻與象,若要征討,便是蚍蜉撼樹,除非有大宗門愿意為其出頭。
可裴瑜一未違規,二沒傷及性命,其余人即便想責難也師出無名。
林斐然早便預料到這番結果,在看到太極仙宗弟子上臺討回公道時,她便縱身離開。
“不看戲了?”如霰問道。
林斐然卻道:“不看了,她這般大鬧,就是想引我出手,我不會上當。”
一人一魚掠過山林,倏而她又停下腳步,向側方望去,松林之間,正有一道身影在不停練劍,那人正是秋瞳。
-->>第二次了,林斐然想,這是她回山以來第二次見到秋瞳。
毫無疑問,《卿卿知我意》是一本以秋瞳為主的甜寵文,甜寵文的女主不會遭受太大的身心磨難,即便有,也只是小打小鬧。
在秋瞳過往順風順水的人生中,她遇到的第一個虐身磨難便是裴瑜。
在游仙會上,秋瞳抽中裴瑜為對手,彼時的她剛從妖界溜出來沒多久,正是天不怕地不怕之際,對戰裴瑜也毫不怯懦。
只是她平日里疏于修煉,比試時不僅大敗裴瑜,還被其震斷七根身骨,危急之際,是衛常在破開劍影將她救下,二人又于后續療傷之際日日相處,感情升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