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手中的沉銀水,問道:“尊主,你當年是如何尋道破境的?”
夕陽西下,尚留一抹殘紅勾在天際,如同一片將滅的燼火。
他并未回答,直至夜色升空,他才起身道:“忘了,和你一樣,記性不大好。不過,對你而,尋道的第一步,至少是先診治靈脈。”
“夜色已至,可以開始除咒了。”他垂眸而視,“除咒之痛,猶如破繭化蝶,漫長而痛苦,你能忍受嗎。”
林斐然起身,目光清正,剔透含光:“可以。”
“那便開始。有句話,你最好記在腦子里——不準咬人。”
第29章
當年太徽等人也曾為林斐然尋醫問藥,
卻都一無所獲,只能試著彌補調養,可她的靈脈不但沒有好轉,
反而每況愈下,越發滯澀。
時日漸長,
再提及此事時,眾人便都換了口吻,
只讓她安心待在三清山,
勿要多想,那時她心中便明了,從此再未提過醫治一事。
她那時想,
他們幫她多年,
已盡情誼,她卻不能不依不饒。
林斐然當然也曾想過,
若有朝一日靈脈可治,她會如何。
狂喜?釋懷?亦或是喜極而泣?
原先不知,
但這一刻真正到來時,
心中竟只有無邊的平靜。
二人進殿后,
如霰十分自然地將外袍褪下,只剩一件寬簡的內袍著身,金飾當啷作響,行走間皙白之色盡顯。
他回眸看她,向長榻邊微抬下頜:“去榻邊坐著準備除咒。”
月窗下有一處長榻,榻邊放有一方齊平的小馬扎,紫竹編織,軟而韌,林斐然一看便知是為自己準備的。
坐到馬扎上,
她側目看去,只見如霰攏了攏內袍,又從柜奩中取了幾枚金環縛于臂間、腕上,一頭及腰雪發隨意用綢緞系攏,搭在右肩,露出側頸一抹纖長的弧度。
“……”
林斐然有些坐立難安,那種誤闖閨閣的猶疑感再度升起,她要不要出去等等?
思量間,如霰已然回身走來,他十分自然地盤坐榻上,聲如珠玉,略帶涼意:“脫衣。”
心緒戛然而止,林斐然發了個單音:“啊?”
如霰望著這副模樣,解釋道:“除咒疼痛難忍,汗流浹背,如此能清爽些——不脫也行,隨你,只是記得,不……”
林斐然立即接道:“我不會咬人的,不論多痛,我都能忍下。”
如霰看她一眼,旋即閉上雙目:“世上痛楚,不是非得忍下的,忍不了,就不忍。”
他扔出一個藥囊到她手中:“鎮痛的,忍不下時就含在口中。”
罷,他抬起右手,林斐然自覺將左腕遞到他掌下。
“那便開始了。”
他十指修長,膚白賽玉,指腹并壓在她腕間靈脈上時,好似玉柄一般溫涼細膩,輕輕一壓,卻如墜千斤。
只一瞬,林斐然便感受到一陣擠壓的痛楚,仿佛千斤之力俱都壓在脈上一指寬處,幾乎是一息之間,后背便沁出一層薄汗。
如霰盤坐長榻,窗外是初升的明月,幾縷淡淡的清光浮游而入,又在如霰無聲翕合的口中化作片片光刃,瑩然切入林斐然的血脈之中。
只這一瞬,疼痛席卷,林斐然不由得悶哼出聲,脖間青筋驟然暴起,她下意識扣住如霰的手腕,剛剛用力便立即放開,只緊緊攥拳忍下。
越來越多的清光匯聚室內,甚至比月色更明,它們一片又一片地砌入,比剝皮抽骨更痛,侵入間,靈脈暴動頑抗,它們極盡收縮張合,試圖如以往般吞噬這游躥的清光。
如霰眉頭微蹙,翕合的唇停下,他雪睫半睜,翠眸蘊光,不含任何感情俯視而來。
林斐然撐坐原地,一手緊握,一手攥住他的袍角,唇死死閉著,齒間咬著藥囊,但顯然作用有限,她的額角已被汗濕。
他伸出一指點在她額心,靈光沁入,唇邊吐出幾串她聽不懂的音節,隨即道:“除咒還未開始,再給你一次機會,衣袍要不要脫。”
林斐然二話不說將外袍褪下,只是二人手不能放開,便只得任由它們堆積在臂彎處。
在她脫衣時,如霰已然閉目,他涼聲道:“今晚只是第一次除咒,以后還有第二次、第三次、許多次,就算忍不住,也無法叫停了,我不會因為痛就停下。
現在,閉目,靈力游走周天。”
林斐然依照做。
他于靜謐中緩緩開口,聲音悠揚,像是吟唱,卻又好似輕語,如松花沾露、雪靄蒙蒙、春草韌搖,一切都那么奇異空靈,林斐然甚至聽得有些飄飄然,忘了砌脈之痛。
陡然間,四周靈氣聚集倒灌,席卷入周身及口鼻,她仿佛從天際被拽入深海,近乎溺斃,而那痛感不再局限一處,而是擴散至每一條筋脈。
心比擂鼓,咚然間仿佛能聽見血液回流的簌簌聲,極痛之下,她猛然睜眼。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