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掛斷電話,指尖在冰冷的手機邊緣摩挲。
窗外夜色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他想,自己這一生都在與這種濃稠對抗——少年時對抗家族的冷漠,青年時對抗商場的傾軋,后來對抗內心那片怎么也填不滿的空洞。他用權勢、金錢、算計,一層層涂刷,以為終能覆蓋那與生俱來的、屬于沈家血脈的荒蕪。
蘇晚晴是他意外拾獲的碎片。
那年冬天,沈宅后巷,積雪未化。他被母親罰跪在祠堂一夜,清晨溜出來時,胃袋像被火燎過。那個穿著紅棉襖的小姑娘,小臉凍得通紅,遞給他還帶著體溫的煎餅。
他沒接,只是看著她。她眼睛很亮,不是沈家人那種精于算計的光,而是像被雪洗過的玻璃珠子,干凈得讓他自慚形穢。
“吃吧,”她把煎餅塞進他手里,“我吃不完。”
他吃了。煎餅很硬,帶著粗礪的谷物味。那是他吃過最難下咽,卻也最溫暖的東西。
后來他找了她很多年。找到她時,她已是陸辰宇的妻子,眼角眉梢都浸潤在尋常的幸福里,那種幸福與他格格不入。他遠遠看著,第一次體會什么叫“嫉妒”——不是對某個人的嫉妒,是對那種生活的嫉妒。憑什么陸辰宇可以?憑什么能擁有他拼盡全力也觸碰不到的東西?
于是他開始布局。像下棋,一步步拆解她的生活。他要她跌入谷底,再伸手拉她上來。他要她眼里只有他這束光,哪怕這光是假的,是精心設計的陷阱。
帶著他的孩子,逃向了趙霆軒。
沈倦緩緩呼出一口氣,白霧在玻璃上暈開一小片模糊的圓。他想起今天在酒店,她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不再是恐懼,不再是哀求,而是某種更徹底的東西:了斷。
她終于連恨都懶得給他了。
也好。
既然真的光留不住,那就制造假的。既然真實的情感得不到,那就用科技重塑一個。
林曉夢會是完美的替代品。同樣的臉,被改寫的人格,被植入的記憶。她會相信自己是蘇晚晴,會“愛”他,會依賴他,會活在他為她搭建的、永恒的溫室里。
而真正的蘇晚晴……她會看著這一切發生。看著她的“復制品”取代她,看著她身邊的人一個個消失,看著她自己成為被懸賞追殺的獵物。
他要她活著見證。
見證他如何將她在意的一切——孩子,前夫,盟友,甚至她自己的人生——都碾成齏粉。
手機屏幕又亮了。杜蘭德發來消息:已登機,明晨抵達。所需設備同步啟運。
沈倦沒有回復。
他轉身,環視這間書房。古董家具,名家真跡,每一件都價值連城,每一件都是他征戰的戰利品。他曾以為擁有這些就是勝利。
現在才明白,真正的失敗不是一無所有,而是擁有了全世界,卻發現最想要的東西,從來不在這個“全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