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入石門的剎那，嚴靖杰感覺像是撞破了一層粘稠冰冷的水膜，又像是跌入了沸騰的油鍋。五官瞬間失去了作用，眼前不是黑暗，而是無數扭曲、破碎、瘋狂旋轉的色彩與光影，耳邊充斥著無法理解的尖嘯、低語、以及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咆哮。身體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撕扯、揉捏，若非新生的混沌元氣與那鐵血戰意死死護住心脈主要經絡，只怕在進入的瞬間就已化為齏粉。

他“看”不到方向，感覺不到上下，甚至連自身的存在都變得模糊。唯有懷中黑色碎片傳來的一絲穩定溫潤，以及那融入意志的戰意帶來的刺痛般的清醒，提醒著他還在“這里”。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那狂暴的撕扯感稍微減弱。他勉強穩住心神，以混沌元氣為眼，艱難地“觀察”著這片空間。

這里并非實體，更像是一個意識的囚籠，一個由純粹混沌能量和破碎法則構成的夾縫。無數記憶碎片如同流星般劃過——有先祖嚴凌風布陣時的決絕與痛苦，有源脈被鎮壓時的狂暴掙扎，有歷代嚴氏族人承受反噬時的哀嚎與絕望，甚至還有一些更加古老、更加蠻荒、不屬于此界的氣息碎片……它們交織、碰撞、湮滅，形成這片光怪陸離、充滿混亂與痛苦的領域。

而在這一切混亂的中央，那片翻滾的、色彩無法形容的混沌氣流最濃郁處，那雙巨大、暴戾、貪婪的眸子，依舊死死地盯著他。它沒有具體的形態，它就是這片混沌本身，是那被封印的源脈一部分意志的顯化！

先前沖入的那道血色戰影，此刻正與幾道從混沌中凝聚出的、扭曲猙獰的陰影瘋狂廝殺。戰影勇猛無匹，斷戟揮動間煞氣沖霄，將陰影一次次斬碎，但那些陰影仿佛無窮無盡，破碎后立刻被混沌氣流補充，再次凝聚。戰影的光芒，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顯然，這源自令牌的戰意雖強，但無根之木，難以持久。

似乎是察覺到了嚴靖杰這個“本體”的進入，那雙眸子的注意力稍稍從血色戰影上移開，更多的混亂意志如同潮水般向他涌來，夾雜著誘惑的低語：

“力量……更多的力量……釋放我……與你共享……”

“痛苦嗎？掙扎嗎？融入混沌……歸于永恒……”

“嚴凌風的血脈……枷鎖……亦是食糧……”

無數負面情緒和混亂念頭沖擊著嚴靖杰的意志，試圖將他同化。他緊守靈臺，以戰意斬斷雜念，混沌元氣在體內瘋狂運轉，抵抗著侵蝕。

黑色碎片在他懷中劇烈震顫，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吸力，如同一個無底洞，瘋狂吞噬著周圍相對“溫和”的混沌氣流。這些氣流被碎片吸納、轉化，化作一股股精純而磅礴的混沌本源之力，源源不斷地注入嚴靖杰的丹田！

他的氣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脹、旋轉，顏色變得更加深邃，那灰黑之中，甚至隱隱帶上了一絲與這片空間核心處同源的、無法形容的混沌色彩！力量在飛速提升，但一種失控的預感也同時升起——吸納得越多，他與這片混沌，與那源脈意志的聯系就越深，仿佛在飲鴆止渴！

就在這時，那核心處的眸子猛地亮起，一道凝練到極致、幾乎化為實質的混沌流光，如同毒蛇出洞，悄無聲息地繞過血色戰影，直射嚴靖杰眉心！這一擊，蘊含著最本源的侵蝕與同化意志，遠非之前那些混亂沖擊可比！

避無可避！

嚴靖杰瞳孔猛縮，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他下意識地將全部力量，包括黑色碎片反饋來的、尚未完全煉化的龐大本源，以及那不屈的戰意，全部凝聚于雙臂，交叉格擋在身前，試圖硬抗！

然而，預想中的毀滅性碰撞并未發生。

那道混沌流光在觸及他身前尺許時，竟如同擁有生命般，猛地一分為二，繞過他的格擋，一道射向他懷中的黑色碎片，另一道，則精準地沒入了他胸口——并非心臟，而是更深層，那與血脈詛咒緊密相連的源頭！

“呃啊——！”

嚴靖杰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感覺像是有一根燒紅的鐵釬，狠狠捅進了自己生命最核心的區域，并與那潛藏的詛咒之力產生了劇烈的共鳴！血液瞬間沸騰，那些暗沉的光點瘋狂閃爍、膨脹，仿佛要破體而出！

與此同時，射向黑色碎片的那道流光，也被碎片貪婪地吞噬，但碎片的光芒也隨之劇烈搖曳起來，表面甚至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紋！它似乎也到了承受的極限！

“愚蠢……以爾之血，喚吾真名……破此殘籠……”

一個宏大、古老、充滿了無盡誘惑與威嚴的意念，直接在他靈魂深處響起。那源脈意志，竟是想通過激發他血脈深處的詛咒，并以黑色碎片為媒介，讓他主動呼喚其真名，助它徹底沖破這二臺石門的束縛！

嚴靖杰渾身劇顫，意識在極度的痛苦與那宏大誘惑的沖擊下，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他感覺到，只要自己一念松動，順著那意念呼喚出去，就能獲得難以想象的、足以掌控這片混沌的力量，但同時，他也將徹底失去自我，化為這源脈意志的傀儡，甚至成為它沖垮整個封印的突破口！

不能叫！絕不能叫！

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崩出血絲，混沌元氣與戰意瘋狂對抗著那源自血脈和靈魂深處的悸動。黑色碎片也在嗡鳴，傳遞出焦急與警-->>告的意味。

血色戰影似乎察覺到了本體的危機，發出一聲悲壯的咆哮，猛地爆發出最后的光芒，將周圍陰影暫時清空，旋即化作一道血箭，想要回援。

但混沌深處，更多的陰影凝聚，死死纏住了它。

內外交困，危在旦夕！

嚴靖杰的意識在痛苦與掙扎中沉浮，視線開始模糊，那宏大的誘惑之音越來越響……

就在他即將堅持不住的剎那——

一段塵封的記憶，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照亮了他的腦海！

那是小時候，纏著三叔公講古，三叔公被磨得沒辦法，哼唱過的一段不成調、發音古怪、意義不明的古老歌謠。當時只覺拗口有趣，此刻，在這生死關頭，那每一個古怪的音節，都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與這片混沌空間，與他血脈深處的某些東西，產生了微弱的共鳴！

這不是歌謠！這或許是……某種古老的禱文？或者……封印咒語的一部分？！

沒有時間思考！幾乎是本能，嚴靖杰放棄了以自身力量硬抗，而是集中起最后殘存的意志，以一種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古老而蒼涼的語調，斷斷續續地，念誦出了那段記憶中的古怪音節：

“赫……赫……圖……魯……瓦……納……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