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向吳碩偉時,他眼神里的探究和懷疑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技術人員之間對于更高明技術的敬佩。
“我……我真是老了。”他自嘲地搖了搖頭。
“腦子跟不上你們年輕人了。”
“洪總工,您可千萬別這么說。”吳碩偉趕緊說道。
“改造機床只是我們被逼無奈的辦法。將來廠里要發展,還得靠我們自己從零開始設計制造。到時候,哪個環節能行,哪個環節有隱患,還得靠您這樣的老前輩給我們把關掌舵。”
這番話,不偏不倚正好說到了洪志偉的心坎里——他最怕的就是自己這身經驗沒了用武之地。
他重新抬起手拍了拍吳碩偉的胳膊,這次的動作里帶著一股子發自內心的欣賞和期許。
“好小子,不光懂技術,還會說話。”洪志偉難得地笑了。
“走,去看看我們的‘陣地’!”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廠區最東邊的角落。
一排低矮的紅磚廠房出現在眼前,墻皮斑駁,墻角長滿了青苔。
其中一間的雙開木門上掛著一把臉盆大的牛頭鎖,門框和門縫里結滿了厚厚的蜘蛛網。
一個后勤科的工人正拿著一把半米長的大鐵鉗,使出全身的力氣去剪那把鎖。
“咔嚓”一聲脆響,鎖頭應聲而斷。
工人拉開插銷,用力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一股塵封已久的、混合著霉味、鐵銹味和塵土的味道撲面而來,嗆得人直咳嗽。
車間里光線昏暗,只有幾束太陽光從積滿污垢的天窗里射進來,在空氣中形成了看得見的光柱,無數的塵埃在光柱里翻飛、舞動。
車間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空蕩蕩的,角落里散落著一些生了銹的角鐵架子和叫不出名字的廢棄零件。
“洪總工,吳工,就是這兒了。”后勤工人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地方是破了點,我們馬上安排人來打掃,再把電線拉過來。”
“不用了。”吳碩偉擺了擺手邁步走進車間,皮鞋踩在積塵的地面上留下清晰的腳印。
“打掃的事,我們自己來。你只要幫我們把動力電和照明電接通,再拉一根水管過來就行。”
他轉頭看向洪志偉,眼睛在昏暗的環境里顯得格外明亮,閃著一種興奮的光。
“洪總工,您看這地方怎么樣?”
洪志偉看著這空曠破敗的車間,腦海里卻浮現出另一番景象:幾天后,這里燈火通明,焊花四濺,砂輪機發出刺耳的尖嘯,一群人圍著一臺拆解開的機床揮汗如雨。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聲音洪亮:“地方夠大,夠我們折騰了。”
吳碩偉笑了。
“那好。”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明天,咱們就正式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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