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婉心中微微一動。
她原以為藺昌民作為藺家的一份子,也會優先考慮家族利益。
讓她意外的是,他身上似乎有些豪門子弟沒有的書生意氣。
無論如何,多一個人關注,就多一分真相大白的可能。
汽車最終在一條狹窄、嘈雜的弄堂口停下。豪華光亮的車漆與周遭低矮破敗的墻體顯得格格不入。司機透過車窗,瞥見外面坑洼不平的石板路,彌漫著潮濕臭味的小巷子,眉頭狠狠皺了一下。
“婉小姐,是從這條巷子進去嗎?”司機不敢相信地再問了一遍。
他實在難以想象,這位身段風流、面容姣好若江南春水的婉小姐,竟住在這般腌臜窘迫的地方。
“是的,師傅不必開進去了,就在這兒停吧。”沈姝婉溫聲道,“三少爺,多謝您相送。”
此處鄰里街坊住得緊密,坐這樣的豪車回家,明日還不知道要招多少閑話。
藺昌民看著骯臟破敗的環境,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酸澀和不忍。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只道:“火災的事交給我,你保護好自己。”
沈姝婉福了一禮,推門下車。
藺昌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弄深處,對司機吩咐道:“去警備司。”
沈姝婉卻搖搖頭,再度輕聲婉拒。
她提著裙擺小心下了車,獨自走進深巷。
午后稀薄的陽光勉強擠進兩側逼仄的屋檐,在泥濘地面的積水潭里投下波瀾。空氣中混雜著嗆人的酸腐腥味,她卻渾然不覺。
巷子盡頭,是一棟墻皮剝落的厲害的舊式唐樓。
這便是她和周珺的家。
還未走近,一陣吵鬧聲伴隨著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直直撞入她耳中。
沈姝婉腳步一頓,沒有立刻推門而入,反是悄無聲息地貼近那扇虛掩的木門。
透過縫隙向內望去,院中一如記憶中的雜亂,晾衣繩上掛著幾件褪色的舊襯衫,隨風凌亂地晃蕩。角落堆滿不知名雜物,蒙著厚厚的灰塵。
一股燒焦味襲來,她瞧見婆婆周王氏站在灶臺前,灰頭土臉地揮舞著鍋鏟,滾滾濃煙從小廚房的窗口冒出。
“殺千刀的,這火候怎么這么難搞!”
一個慵懶的嗓音漫不經心地回道,“娘,您壓根就不會做菜,瞎忙活什么呀?有這閑工夫還不如直接拿銀子去街上買幾道好菜回來,等婉娘回來了,大家伙一塊兒吃著也舒心。”
“哎呦我的兒啊!你當娘不想吃好的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倒是拿出銀子來啊!”周王氏的嗓門又尖又利,把鍋鏟往鍋里狠狠一扔,哐當一聲脆響,“家里的錢都花光了,上哪兒找錢去?”
周珺放下手中破舊的線裝書,“啊?您前兩日不是上藺公館找婉娘要錢去了嗎?還沒要到嗎?”
“你還有臉說!”周王氏啐了他一口,“昨晚我去找你媳婦,你猜她怎么說?說她得了風寒,主子不讓她喂奶了,自然也就沒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