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棠常年訓練都沒懈怠過,身體素質是隊里拔尖的水平。從安保公司特訓營那會兒起,她就是出了名的“鐵娘子”,五公里越野能甩同期男生半條街,格斗考核更是次次拿優。
即便那場意外讓她昏迷了兩個月,但有護工周姐盡心盡力,每天雷打不動地給她做半小時按摩推拿,沒有讓肌肉萎縮,才讓她醒來后恢復得快很多。
這天午后,陽光難得穿透云層,給醫院的小花園鍍上了一層暖金。
謝棠坐在輪椅上,背后墊著周姐給她準備的軟墊,剛在周姐的攙扶下走了兩百多米,這會兒腿還有些酸脹的倦意。
她低頭看著手里的舊款智能手機,屏幕邊緣有道淺淺的裂痕,還是去年執行任務時不小心磕到的,一直沒舍得換。
屏幕上彈出的是特訓營同期學員的群聊,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
“棠姐醒了?太好了!等我這趟差結束就去看你!”
“記得嗎?上次考核你把李教官都撂倒了,太厲害了!我一直覺得你肯定能醒!”
“需要什么盡管說,兄弟們隨時待命!”
看著這些熱絡的消息,謝棠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在安保公司的那兩年,雖然苦,但是離開家后,也算是她這輩子最肆意的時光,教官嚴厲卻護短,學員們雖然訓練時拼得你死我活,私下里卻比親兄弟姐妹還親。
她指尖飛快地回復著:“謝謝大家,恢復得不錯,等我出院請你們吃火鍋。”
就在她剛打完最后一個字,準備點擊發送時,手腕突然被一股蠻力攥住,手機“啪嘰”一聲,重重摔在了旁邊的水泥小路上。
那力道之大,讓謝棠的手腕瞬間泛起一圈紅痕。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機在地上彈了兩下,本就有裂痕的屏幕徹底碎裂開來,像蜘蛛網狀的玻璃碴子散落在碎石縫里,屏幕瞬間黑了下去,再也沒了反應。
謝棠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看清了眼前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她的親生母親,王芳。
王芳今年剛滿五十,身形因為常年勞作顯得有些臃腫,腰腹處的贅肉把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撐得鼓鼓囊囊。
她常年在地里干活,皮膚被曬成了深褐色,眼角和額頭布滿了細密的皺紋,唯有那雙眼睛,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模樣。
謝棠長得好看,柳葉眉,杏核眼,鼻梁挺直,這些都是隨了王芳。
可此刻,那雙眼睛里沒有絲毫女兒蘇醒的欣喜,只有濃得化不開的不耐和怒火,像要把謝棠燒穿個洞。
“媽,你干什么?”謝棠皺緊眉頭,語氣里帶著壓抑的涼意。
手腕還在隱隱作痛,更讓她心疼的是那部手機,里面存著她和戰友們的合照,還有不少重要的聯系方式。
王芳剛想開口訓斥,卻像是突然愣住了,眼神直直地盯著謝棠,半晌才喃喃道:“你……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她記憶里的女兒,永遠是低著頭,說話細聲細氣,不管她說什么都只會順從地點頭,哪有現在這般模樣?
明明只是昏迷了兩個月,謝棠身上的氣質卻完全變了。
她就那么淡淡地坐著,脊背挺得筆直,眼神平靜卻帶著一股無形的氣勢,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即便不出鞘,也讓人不敢小覷。
王芳身后突然竄出兩個身影,是謝棠的父親謝勇和弟弟謝強。
謝勇穿著一件灰色的舊夾克,頭發花白了大半,臉上溝壑縱橫,手里還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謝強則穿著一件印著骷髏頭的黑色t恤,頭發染得黃不黃黑不黑的,吊兒郎當地晃著肩膀,嘴里還嚼著口香糖。
“什么干什么?!”謝勇往前跨了一步,指著謝棠的鼻子,聲音洪亮得像在村口喊人,“正好你醒了,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們謝家在村里祖祖輩輩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什么時候教你出去亂搞大肚子了?你這是把老謝家的臉都丟盡了!讓我在村里怎么抬得起頭!”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險些濺了謝棠一臉。
謝強也在一旁幫腔,嚼著口香糖含糊不清地說:“就是啊姐,爸媽每次催你結婚,你不都說工作忙不想談對象嗎?怎么冷不丁就冒出個孩子來?這也太不像話了。你要是未婚生子,以后我找對象人家都得戳我脊梁骨!”
他說著,還嫌惡地瞥了一眼謝棠的肚子,仿佛那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謝棠看著眼前這三個至親,只覺得心口像被一塊巨石壓住,悶得喘不過氣。
她下意識地想起了遠在南盛的那家人,那個和她同名同姓的謝棠的家人。
若是那個謝棠出了這種事,他們應當第一時間關切她是不是受了欺負吧?絕不會像眼前這三人一樣,一見面就劈頭蓋臉地指責和謾罵。
可她不是南盛的謝棠,她的父母,從來只關心他們的名聲,關心弟弟的前途,至于她的感受,從來都無關緊要。
小時候,家里有好吃的總是先給弟弟,長大后,她好不容易在城里找到份體面的工作,他們卻天天催著她嫁人,只為了那筆高額的彩禮給弟弟買房。
“聽說你們想打掉我的孩子?”謝棠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經歷過生死邊緣的掙扎,經歷過南盛的兩年,她再也不想像以前那樣卑微地維系著這所謂的親情了。她已經擁有過真正的溫暖,何必再在這里受委屈?
“怎么?不打掉還要把這個野種生下來嗎?”王芳尖聲叫道,聲音刺耳得像指甲劃過黑板,“生下來誰養?你一個未婚姑娘,帶著個孩子,以后誰還會要你?村里人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戳我們的脊梁骨呢!你不要臉我們還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