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后衙彌漫著濃重的藥味與血腥氣。包拯倚在榻上,臉色青白交加,深紫官袍換下,裹著厚裘仍止不住地寒顫。汴河冰水浸透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拉風箱般的嘶鳴,鐵面下的雙唇毫無血色。公孫策指尖搭在他腕脈,眉心緊鎖,那冰火交侵的邪毒如附骨之疽,正蠶食著本就衰弱的元氣。
    “寒毒入髓,非尋常藥石可拔。”公孫策收回手,聲音凝重如鉛,“需‘九陽返魂湯’固本。主藥三味:十年以上老山參吊命,地火焙干的赤陽紫芝驅寒,另需新鮮虎骨膠為引,通脈續力。前兩味府庫或有,虎骨膠…須現熬。”
    雨墨早已捧著藥箱侍立一旁,小臉繃得緊緊的:“先生,虎骨膠我去弄!我知道城南‘濟世堂’昨日剛收了一副新鮮虎骨!”
    “不可張揚。”公孫策從袖中取出一張疊好的藥方,又摸出幾塊散碎銀子,“從后角門出。若有人盤問,只說是府中馬夫跌傷,需活血接骨。切記,虎骨膠需親眼看著他們刮髓、熬膠,寸步不離!”他目光掃過雨墨腰間不起眼的短刃,“若有異動…自保為先。”
    雨墨重重點頭,將藥方和銀子揣進懷里最深處,藥箱往肩上一甩,瘦小的身影如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滑出后門,沒入汴梁城清晨濕冷的街巷。
    城南“濟世堂”門臉不大,藥香混雜著陳年木柜的霉味。雨墨縮著脖子擠在抓藥的人堆里,刻意將袖口蹭上灶灰,又揉亂頭發,活脫脫一個心急火燎的小廝。她踮著腳,眼睛卻像最精密的鉤子,掃過柜臺后忙碌的伙計、捻須看診的老郎中,最后落在一個蹲在角落、正費力搗著藥臼的學徒身上——那學徒指甲縫里嵌著暗紅色的藥漬,身上靛藍短打沾著幾點不起眼的靛藍染料斑點,與永昌染坊的“鬼靛”如出一轍!
    “小哥,抓藥!”雨墨擠出人群,將藥方和銀子拍在柜臺上,聲音刻意拔高帶著哭腔,“我家老爹趕車摔斷了腿!郎中說急要新鮮虎骨膠續命!”
    掌柜的是個面團臉胖子,瞥了眼藥方,又掂掂銀子,皮笑肉不笑:“喲,虎骨膠?可不便宜。剛收的料,后頭正熬著呢,等著吧!”他朝角落努努嘴,“阿貴!帶這小哥去后院看著火!別讓人說咱們濟世堂以次充好!”
    那叫阿貴的學徒抬起頭,眼神閃爍了一下,悶聲應了,引著雨墨穿過狹窄的過道。后院天井逼仄,一口大鐵鍋架在泥爐上,鍋里粘稠的膠液翻滾著,散發出濃烈的腥膻氣。一個赤膊漢子正用長柄鐵勺攪動,手臂筋肉虬結,脖頸處一道猙獰刀疤沒入衣領——正是青龍堂逃散的刀手疤臉王!
    雨墨心頭劇震,面上卻只盯著鍋里,嘴里絮絮叨叨:“老爹疼得直打滾…大哥您可快些…火再旺點…”
    疤臉王斜睨了雨墨一眼,甕聲道:“急什么?火候不到,膠力不足!”他攪動鐵勺的動作卻慢了下來,眼神與阿貴飛快地交錯一瞬。
    就在這時,前堂隱隱傳來掌柜拔高的呵斥聲,似乎有人在爭執藥材價錢。疤臉王眼神一厲,猛地將鐵勺往鍋里一插!“小子!看著火!老子去前頭瞧瞧哪個不長眼的鬧事!”說罷大步流星往前堂走。
    機會!雨墨心臟狂跳!趁阿貴目光被疤臉王背影吸引的剎那,她佯裝被煙嗆到,彎腰猛咳,右手閃電般探入懷中!不是掏錢,而是摸出一小包油紙裹著的白色粉末——公孫策特制的“化骨散”!指尖一抖,粉末無聲無息地撒入旁邊一簸箕待用的虎骨碎塊中!
    “咳咳…大哥…這煙…”雨墨直起身,滿-->>臉被嗆出的眼淚,指著爐火。阿貴不耐煩地揮揮手:“離遠點!礙事!”
    少頃,疤臉王罵罵咧咧回來。雨墨捧著剛出鍋、還滾燙的虎骨膠罐子,千恩萬謝地擠出藥鋪。轉過街角,他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回頭望了一眼“濟世堂”斑駁的招牌,眼中閃過一絲冷光。那包化骨散,足以讓那批虎骨熬出的膠,變成一堆毫無藥力的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