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議潮手握長安八百里加急文書,帛卷上"司徒"金印刺痛掌心。兄長張議潭的遺物——柄嵌著敦煌夜光璧的橫刀橫陳案頭,刀刃映出他鬢角新生的華發。"淮深、淮鼎,近前。"他沉聲喚道,堂下兩青年身影在《河西歸唐圖》壁畫前交錯,恍如當年自己與兄長的模樣。
"此乃敦煌軍符,自貞元二年淪陷,已歷三代人血染。"張議潮將青銅虎符按進張淮深掌心,符身"安西都護府"銘文硌得生疼。張淮鼎猛然踏前,腰間玉佩撞碎案角茶盞:"父親!兒在疏勒河畔斬吐蕃酋首時,這符還在我箭囊中溫著!"堂外忽起狂風,卷得莫高窟藏經洞獻來的《水部式》抄本嘩嘩作響,恰停在"疏勒渠修繕"章節。
張淮深默然展開敦煌文書,指著張議潮朱批:"侄類己,子類祖,叔父墨跡猶新。"他轉身取下莫高窟第《張議潮統軍圖》臨本,畫中節度使身后的少年侍從,眉眼與如今的淮深如出一轍。紅線女適時捧出青鸞鏡,鏡光掃過軍符,竟顯出去年血戰時淮深率死士冒雪送糧的幻影——那是《張淮深變文》記載的"雪夜馳援"佳話。
翌日祭旗大典,張淮深著紫綾袍登上點將臺,此袍乃長安賜物,卻用敦煌緙絲重繡河西十一州輿圖。當他高舉張議潮留下的陌刀時,刀刃在晨光中折射出莫高窟《涅盤經變》壁畫中的八功德水,恰與疏勒河新渠輝映。臺下八百歸義兒郎齊誦《破陣樂》,聲震三危山。
張淮鼎卻獨坐西郊烽燧,將父親所贈和田玉韘捏得粉碎。遠處商隊駝鈴聲中,他摸出貼身藏著的敦煌寫卷——那是記載"開元年間安西兵變"的秘史。當最后一粒玉屑隨風卷入戈壁時,他蘸著朱砂在烽燧壁寫下:"豈有三十載太子乎?"遠處祁連雪峰忽起陰云,似白虎堂壁畫中的睚眥蘇醒。
三年后,沙洲綠洲新墾良田遍植波斯葡萄,據敦煌賬籍載,僅大中十四年便"增稅緡三千"。但張淮深夜巡水渠時,總見淮鼎佩劍立于《李陵碑》前。那碑文"胡漢同春"四字,在月光下竟滲出如血露珠——此碑石料原是吐蕃贊普祭天所用,暗藏的血沁終在咸通十年的寒夜徹底漫漶。
建中八年的河西朔風卷著硫磺味撲向涼州城堞,張淮鼎摩挲著索勛遞來的吐蕃鑲金虎符,指腹擦過符面陰刻的《八寒地獄變》圖文——那分明是二十年前摩羅迦法器上的咒紋。城樓陰影里,水原惠子的吳音裹著冰碴:"少郎可聞見玉姑娘的胭脂香?此刻她正用你贈的螭龍佩,鎮著淮深心脈的生死蠱呢。"
索勛獻上的涼州布防圖暗藏玄機:
糧倉標記實為摩尼教祭壇遺址,弩機射程注數倒寫即是吐蕃行軍密碼,烽燧間距連成《蘭亭序》"死生亦大矣"殘缺筆劃。
淮鼎揮毫批復時,墨汁竟腐蝕圖紙顯出水原家徽——這文書竟是惠子用倭紙仿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