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下去,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據說,這樣持續不斷地滴上三天三夜,人的腦子,就會像這個。”他拿起桌上的一個核桃,用力一捏,核桃應聲而碎,“變成這樣。”
冰冷的水滴,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規律性,不斷地落在蘇曼卿的額頭上。
她咬緊牙關,一聲不吭。但她的身體,卻因為極度的緊張和厭惡,而微微顫抖起來。
魏正宏坐回椅子上,翹起二郎腿,點燃一支雪茄,優哉游哉地抽了起來。他看著蘇曼卿,就像貓看著爪下垂死掙扎的耗子,眼神里充滿了殘忍的快意。
“一……”
他開始數數,聲音在寂靜的審訊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二……”
“三……”
水滴聲,數數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折磨人神經的地獄交響樂。
蘇曼卿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恐懼和痛苦,都深埋在心底。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丈夫犧牲前的場景,浮現出老趙在愛河碼頭向她揮手告別的身影,最后,定格在林默涵那雙充滿愧疚與感激的眼睛上。
她知道,自己不能開口。她守住的,不僅僅是一個同志的行蹤,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希望。
“五十……”
魏正宏的聲音,已經帶上了不耐煩。
蘇曼卿的額頭上,被水滴沖擊的地方,已經有些發紅。那單調的“嘀嗒”聲,像一根根細針,不斷地刺入她的大腦。
“八十……”
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身體的顫抖也越來越劇烈。
“九十……”
魏正宏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盯著她的眼睛:“蘇小姐,你撐不住的。沒有人能撐得住。告訴我,他去了哪里?”
蘇曼卿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著他,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嘲諷的微笑。
“你……永遠……找不到他……”她一字一頓地說道,聲音嘶啞,卻充滿了力量。
魏正宏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猛地一揮手,那滴水的裝置“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玻璃瓶摔得粉碎。
“好!好一個烈女!”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時候!給我帶下去!關進水牢!我要讓她嘗嘗,什么叫生不如死!”
兩名特務立刻上前,將蘇曼卿從椅子上架了起來。
蘇曼卿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但她依舊努力地挺直了脊背。在被拖出審訊室的那一刻,她用盡全身力氣,回頭看了魏正宏一眼。
那眼神里,沒有恐懼,沒有屈服,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的蔑視。
魏正宏被這眼神激怒了,他抓起桌上的雪茄缸,狠狠地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巨響,雪茄缸在墻上撞得粉碎。
“林默涵……沈墨……”魏正宏喘著粗氣,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我一定會找到你!我發誓!”
他走到窗邊,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臺北的燈火,在他眼中,仿佛變成了一張巨大的、由他親手編織的網。他相信,無論那只“海燕”飛得多高多遠,最終,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而此時,林默涵已經悄然踏上了大稻埕的土地。
他按照陳伯的指示,找到了位于貴德街的“福安顏料行”。店鋪已經打烊,門板緊閉。他走上前,用特定的節奏,輕輕叩擊了三下門板。
片刻后,門內傳來一個警惕的男聲:“誰?”
“我從淡水來,想買一桶‘中國紅’。”林默涵用暗語回答。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一張消瘦而精干的臉探了出來。那人上下打量了林默涵一番,確認無誤后,才將門完全打開。
“快進來。”那人低聲說。
林默涵閃身進入店內,那人立刻將門重新關好、閂上。
“我就是‘青松’。”那人自我介紹道,他看上去三十多歲,眼神銳利如鷹,“跟我來。”
他帶著林默涵穿過店鋪,來到后院的一間廂房。房間里,一個身穿長衫、戴著圓框眼鏡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書桌前,桌上攤開著一本賬簿。
“這位是‘竹先生’,顏料行的老板,也是我的上線。”青松介紹道。
竹先生抬起頭,目光如電,在林默涵身上掃過,然后點了點頭:“一路辛苦。情況我都知道了。先處理傷口,然后,我們談談下一步的計劃。”
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林默涵緊繃了許久的神經,在這一刻,終于徹底放松下來。他知道,自己找到了組織,找到了可以并肩作戰的同志。
窗外,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而一場更加驚心動魄的較量,也即將在這座孤島上,拉開序幕。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