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目光依然牢牢鎖定在黨爭、邊患和內部的“叛亂”上。
崔卓華自己也覺得,這不過是細枝末節。
比起李知涯在南洋的威脅,比起江南的烽火。
這些機主子弟入伍,又能掀起多大風浪?
不過是些鉆營之輩罷了。
十幾天過去了,那封被朱伯淙隨手丟在角落的信,如同石沉大海,再沒有激起任何漣漪。
沒有任何人召見崔卓華詢問細節。
沒有兵部的人來找他核實南洋兵馬司的情況。
更沒有閣老流露出對“招安”的興趣。
他冒險帶回的“信號”,被京師的巨大喧囂徹底吞沒。
有時,他看到朱伯淙依舊為江南奴變的進展不順而發火。
聽到宗萬煊用混學的口吻調侃哪位官員又因為奴變損失慘重。
燕宣禮則被抽調去協助彈壓京畿附近的民怨……
崔卓華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
他帶回來的警告和那封可能蘊含玄機的信,成了無人理睬的囈語。
這一日,他站在北鎮撫司高高的臺階上,望著北京城灰蒙蒙的天空。
早春的風依舊寒冷,但崔卓華心里卻窩著一團火,一團無處發泄、也無人理解的悶火。
南洋的那個對手,李知涯,此刻在做什么?
他是否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他那封信里,究竟寫了什么?
是真的心存僥幸,意圖招安?
還是……另有所圖?
崔卓華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一場風暴的邊緣,而風暴中心的京師,卻對此毫無知覺。
一種強烈的預感攫住了他――
李知涯,絕不會就此沉寂。
那封被忽視的信,終有一天,會以某種方式,帶來意想不到的回響。
屆時,那些如今對這小小機工嗤之以鼻的大人物們,又會是何等光景?
崔卓華緊了緊身上的青綠繡服,將那份不安與焦躁深深壓入心底,轉身走入北鎮撫司森嚴的門廊。
棋盤很大,他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
但即便是棋子,也該有棋子的警覺。
他得等,等風起于青萍之末的那一刻。
時間一轉來到二月初九(西歷1741年3月25日)。
冰雪初融,嫩柳抽芽。
護城河畔的泥土還帶著濕漉漉的寒氣,但陽光已有了幾分暖意。
這是個好日子,尤其是對兵部而。
天剛蒙蒙亮,兵部衙門里已是人影幢幢,低沉的歡呼與道賀聲壓抑不住地透出門窗。
消息像長了翅膀:西北的噶爾丹策零上表請降了!
表文措辭恭順無比,稱“仰慕天朝上國文物之盛,震懾王師雷霆之威,自知螳臂當車,愿罷兵息戈,永為大明西北藩屏,歲歲朝貢,不敢有二心”。
喜氣像溫吞水,慢慢浸潤了六部廊衙。
官員們相遇,不管熟與不熟,都拱著手,臉上堆著“與有榮焉”的笑,互相道著“恭喜”、“太平可期”。
然而,這喜悅并未感染到所有人。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