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審房里寂靜無聲,只有油燈燈花偶爾爆開的噼啪聲。
“我怎么相信你們會守信?”
崔卓華終于再次開口,問出了與張靜l同樣的問題。
“你只能信。”
李知涯道:“就像我們現在,也只能信你會守信一樣。
這是賭局,賭的是彼此還有幾分人性,還想給自己的人留條活路。”
漫長的沉默。
崔卓華的目光掃過身旁受傷被俘的下屬,他們眼中帶著求生的渴望。
“筆墨。”崔卓華最終啞聲說道,“我需要寫一封信。”
李知涯示意曾全維取來紙筆。
崔卓華用未受傷的左手,艱難地寫下一封短信,蓋上了自己的私印。
“派人送到北城‘永豐’貨棧,”崔卓華將信遞出,“交給掌柜。他看到信,自然會安排。”
李知涯接過信,交給常寧子:“去辦。”
常寧子領命而去。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熬審房內的氣氛異常凝重。
無人說話,只有等待。
李知涯站在窗邊,望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張靜l坐在角落的陰影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短刀的刀柄。
終于,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常寧子推門而入,身后跟著幾名力夫,抬著數個沉甸甸的木箱。
“銀子清點過了,二十萬兩,分文不少。”
常寧子回稟道,說話間遞上一張銀錢出入單子。
眾人總算面露欣喜,其中尤以耿異和曾全維為甚。
兩人看著單子,仿佛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兒子。
崔卓華則適時詢問,語氣恢復了三分廠衛的矜持:“現在,可以放我們走了吧?”
李知涯收起單子,并沒有立刻作答。
而是不慌不忙地從懷中取出一封封了火漆的信箋。
遞到崔卓華面前:“我也有一封信,勞煩崔百戶,送交你的上級。”
崔卓華看著那封信,眼珠微微一轉。
李知涯一個印刷工出身的反賊頭子,有什么話是需要跟他堂堂錦衣衛百戶的上級說的?
他心中疑竇叢生,面上卻不露分毫。
但轉念一想,送信,總歸是一個尋求交流的信號。
或許表明這群亂黨與朝廷的矛盾并非無法化解,內部也存在分歧或軟弱之輩。
自己身為朝廷官員,若能從中斡旋,即使不能化干戈為玉帛――
在他看來,朝廷與亂黨根本不對等,談不上“玉帛”――
至少能讓這群盤踞南洋的刺頭安分些,不再給朝廷添亂,那也是一件功勞。
這比單純的任務失敗,回去受罰要好得多。
經過這番深思熟慮,崔卓華點了點頭,用未受傷的左手接過了信箋:“好,此信,崔某必定帶到。”
李知涯臉上終于展露笑容,仿佛解決了心頭一件大事:“好!崔百戶能答應李某人的請求,實在萬幸――那個誰……”
他轉向門口一名守衛:“去‘俺這里死城區’最好的酒樓,訂一桌酒席,給崔百戶他們餞行!”
“餞行宴就不必了。”崔卓華抬手拒絕,語氣冷淡,“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也坐不上一張桌子。”
“你!”耿異、常寧子等人聞,紛紛怒目而視。
這鷹犬頭子,給三分顏色就想開染坊!
李知涯卻抬手勸止了他們。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