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倆叛徒的倒戈,像及時雨,一定程度上平息了泰衡帝對朱伯淙辦事不力的怒火。
至少,不算全無收獲。
而這倆倪先生親手教出來的好徒弟,可謂將人性之惡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倆一出了詔獄那鬼門關,在太醫院掛上職,穿上官袍,立刻就變了副嘴臉。
趨炎附勢,諂獻媚,恨不得把心掏出來證明自己比師父更有用。
整日里在工部官員和西洋傳教士面前吹噓:倪先生會的,他們全會!倪先生不會的,他們也會!
吹到后來,慢慢就變了味。
開始是“倪先生藏私”,后來變成“倪先生也不過如此”。
最后干脆成了“倪先生根本就是過其實,徒有虛名”!
若是有那尚且記得倪先生幾分舊情、或是看不慣他們這般作態的同僚,私下里皺眉問一句:“你們畢竟是倪先生一手帶出來的徒弟,背后如此非議業師,怕是不太好吧?”
這二人立刻就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極力提高聲調,尖利得幾乎帶著哭腔,面露極度不屑與鄙夷地大聲駁斥――
“誰是他徒弟了?啊?
你休要胡說!
他姓倪的不過是把前人典籍里的東西東拼西湊,講給我們這些當時還不懂行的人聽聽罷了!
這也能算師傅?
若按這個道理,那我比他不知要高明到哪里去了!”
那副急于劃清界限、甚至要踩上幾腳以表忠心的丑態,讓許多太醫院的老人暗自搖頭,卻也無人敢再多。
這紫禁城內外,如今就是這樣的風氣。
這些論,自然也會通過東廠或錦衣衛的密探,一字不落地傳到泰衡帝的耳朵里。
但泰衡帝并不計較這些。他不在乎下面的人是忠是奸,是真是偽。
他在乎的只有實實在在的成果――
太醫院必須全力配合工部和那些精于奇技淫巧的西洋傳教士,盡快研究出他想要的東西。
如何進一步“增強”玉花樹場的抽取效率,以及如何更“有效”地緩解五行疫的癥狀――
目的并非治愈,而是保證那些患病者至少在死前,還能維持基本的勞動能力,好繼續為他的“大業”干活、出力,榨干最后一絲價值。
除此之外,還有一項更為隱秘、甚至不能宣之于口的究極項目,在深宮少數幾人之間心照不宣地推進著。
工部搜羅來的某些嘉靖、萬歷年間的丹方、西洋傳教士帶來的關于煉金術與生命精華的詭異學說、以及從“玉花樹場”運作中獲得的某些令人不安的數據……
所有這些都被小心翼翼地匯集起來,指向一個亙古的帝王迷夢。
那些實驗室深處偶爾傳出的、關于“活性”、“延展”、“融合”的破碎低語,和某些需要定期從詔獄死囚或城外亂葬崗補充的“特殊耗材”,都隱隱暗示著那條瘋狂而黑暗的路徑究竟通往何方――
如何掙脫生命的枷鎖,如何讓那至高無上的權柄,得以……永續。
……
這一日,四月初三。
泰衡帝在乾清宮西側的弘德殿里,同時收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來自西北。
八百里加急軍報:征討準噶爾的大軍在吐魯番附近遭遇伏擊,一番血戰后損失慘重,兵馬折損三成,糧草輜重丟棄無數,不得不狼狽退回哈密衛困守。
軍報末尾,帶兵的將領戰戰兢兢地添上了一筆:此次伏擊,敵軍中似乎有大量操火器、戰術迥異的兵馬參與,據俘獲的傷兵稱,疑似……羅剎國(沙俄)的人馬。
泰衡帝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羅剎國!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