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全維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吹了個輕佻的口哨,插嘴道――
“嘿,要我說,咱們這回帶著大伙兒干的這一票!
拔刀相助、除暴安良、最后還功成身退……
這做派,已經比不少大明正規軍還像樣、還強了!”
迭戈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又看了看那些還在岸邊揮手的小黑點,轉身走向船艙,去清點這次的傷亡名單和物資損耗了。
船隊徹底駛入深水區,繞過北海岸,開始沿著東部陡峭的懸崖和茂密的山林航行。
一路上風平浪靜,與不久前碼頭的血腥喧囂恍如隔世。
當天下午,閑暇無事的李知涯坐在甲板上,倚著欄桿,小心地解開繃帶檢查左臂的傷口。
子彈擦過的傷痕已經開始結痂,周圍的紅腫也消退了不少,正在緩慢恢復。
這時,一條粗壯的、布滿舊傷疤的胳膊伸了過來,遞過來一個棕褐色的玻璃瓶,里面晃動著琥珀色的液體。
李知涯抬頭,看見是尋經者的那位香主,吳振湘。
這漢子臉上帶著些不太自然的笑意,看這架勢,像是琢磨了很久,特意來找他說話。
李知涯也沒客氣,接過酒瓶,拔掉木塞,仰頭灌了一口。
甜絲絲、微微辣,是船上常見的朗姆酒。
吳振湘挨著他身邊坐下來,自己也抱著一瓶酒,仰頭喝了一大口,哈出一口酒氣,卻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啟話題,只是看著遠處海天一色的風景。
倒是李知涯先注意到了異常。
吳振湘左邊額角靠近太陽穴的地方,頭發禿了一小塊,平時似乎特意用幾縷頭發遮掩著。
此刻坐下來,角度恰好,能隱約看到頭皮反光,似乎不是正常的膚色。
“吳香主,”李知涯指了指自己的額角對應位置,“你這腦殼……是在山陽縣大牢里被打的?”
吳振湘聞,輕笑一聲,笑容里有點復雜,但并無遮掩之意。
“老早的事了,比那早得多。”
他說著,很是坦然地將那幾縷故意垂下的頭發撩開,徹底露出了那塊“不毛之地”。
只見那并非普通的傷疤,而是一塊銀白色的金屬護額,嚴絲合縫地貼在顱骨上,邊緣甚至能看出與骨頭結合的細微痕跡,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他屈起手指,在上面輕輕敲了兩下,發出“叩叩”的清脆響聲。
“鋼腦殼。”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很尋常的配飾。
李知涯看得眼角一跳,脫口而出:“我去,牛逼!”
吳振湘被他這直白的反應逗得又笑了一下,放下頭發,重新遮住那顯眼的金屬,語氣沉了些:“十三年前,在岷埠被打的。”
“岷埠?”李知涯一愣,這地名有點耳生。
“嗯,”吳振湘點點頭,看著廣闊的海面,眼神變得有些悠遠,“就是呂宋的首府,以西巴尼亞人在南洋的老巢。”
呂宋的首府?
李知涯心里猛地一跳――
那不就是馬尼拉嗎?
岷埠……是這個時候的稱呼?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吳振湘那被頭發遮蓋的額角。
一塊鑲嵌在頭骨上的金屬……
十三年前的馬尼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