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速飛快,混雜著葡語詞匯,努力組織著信息:“九個世界!凡人住中間,叫……中庭!
神住阿斯加德,有彩虹橋連著!
死人去冥界……病死的去霧之國!
還有火之國,巨人國,矮人國,精靈國……
還有一個神族住的地方,叫……華納海姆!”
迭戈的雙手在空中無意義地比劃著,試圖描繪那宏大的神話結構:“三根……最粗的根!一根在神國阿斯加德下面,有泉水,諸神在那開會……
旁邊住著三個管命運的女神!
一根在巨人國下面,有……智慧泉水!
還有一根在最深的冥界下面……泡在毒泉里,有毒龍天天啃樹根!
啃啊啃……啃斷了……
世界就完了!
諸神黃昏!
砰!全沒了!”
這光怪陸離、充滿異域情調的神話描述。
在眼前這棵冰冷汲取著生命能量的巨樹映襯下,非但沒有帶來浪漫的遐想,反而平添了幾分令人毛骨悚然的宿命感。
一直沉默觀察的玄虛和尚,此刻踏前一步,盯著那灰白視野中的巨樹,聲音低沉:“阿薩神族?華納神族?曠日持久的戰爭?呵……”
他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嗤笑,“聽起來,倒像是帝釋天與阿修羅,在須彌山下,為那點香火愿力,打得頭破血流,永世不休。”
旁邊的常寧子道士,裹緊了破舊的道袍。
他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那巨樹,又瞥了瞥玄虛,從鼻子里重重哼出一聲,語氣冰冷得不帶一絲煙火氣:“無量天尊!玄虛師傅,你倒會打機鋒。
但貧道以為……不論是那阿薩華納,還是帝釋阿修羅……”
他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巨樹,投向更深邃的虛無,“在真正的‘真人’眼中,不過是兩窩爭食腐肉的螻蟻罷了!”
他這話說得極輕,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讓離他近的幾個人都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梁骨竄上來,比這山間的風更冷。
“好了!神也好,魔也罷,樹根下的龍啃不啃得斷,眼下都跟老子無關!”
李知涯粗暴地打斷了這越來越玄乎的討論。
他敏銳地察覺到,靈^水賦予的灰白視野正開始像退潮般迅速黯淡、模糊。
那龐大、清晰、令人心悸的“世界之樹”景象,正如同消散的冰雪,一點點從他們的視覺中剝離、消散。
“小周!”他低喝一聲,“把羅盤調到艮位,收起來吧!”
周易如夢初醒,打了個寒顫。
這才感覺到自己裸露在寒風中的雙手幾乎失去了知覺,指尖痛癢麻木――
這正是凍瘡的前兆。
他慌忙應了一聲:“是!”
哆哆嗦嗦地羅盤艱難地撥到代表“艮”(山,止)的方位。
當指針咔噠一聲歸位,樞機本身那因坤位感應高濃度凈石而產生的刺骨寒意竟真就迅速漸弱。
他不敢怠慢,趕緊把這寶貝疙瘩塞回墊了棉絮的背簍深處,用力搓了搓快凍僵的手,哈著白氣。
幾乎就在周易收起樞機的同時,最后一絲灰白徹底褪去。
黑暗如同厚重的幕布重新籠罩山坳。
那通天徹地的晶瑩巨樹、盤繞地底的發光根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眼前只剩下黑黢黢的山巒輪廓、呼嘯的寒風和被薄霜微微反光的崎嶇地面。
仿佛剛才那震撼靈魂的一幕,真的只是一場集體幻覺。
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大衍樞機坤位曾有的強烈感應,無聲地證明著剛才所見非虛。
李知涯第一個徹底回歸現實。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