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轱轆……轱轆……”
接著,聲音變得清晰、密集,連成一片。
“轱轆轱轆轱轆……”
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像無數個車輪碾過石板路,匯成一股沉悶而浩大的洪流!
教堂里,一些靠近門口的人也聽見了。
他們好奇地側耳傾聽,交頭接耳,但礙于儀式,沒人敢亂動。
李知涯的心臟,卻像被這“轱轆”聲猛地攥緊,然后狠狠擂動起來!
來了!
他再顧不得什么禮儀規矩,立刻捂住肚子,臉上擠出痛苦的表情,對著旁邊一位“虔誠”的教徒低聲道:“內急!實在憋不住了!”
不等對方反應,貓著腰,像條滑溜的泥鰍,迅速從虛掩的教堂大門溜了出去。
冬日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
他瞇著眼,循著那震耳欲聾的“轱轆”聲望去――
只見圣心堂大門外,一支龐大到令人咋舌的隊伍,正風塵仆仆地從北邊街道涌來!
上百輛,不、至少數百輛獨輪小推車,排成歪歪扭扭的長龍,每輛車上都堆滿了鼓鼓囊囊的麻袋。
推車的,全是紅發虬髯或金發碧眼的佛朗機水手!
他們穿著雜七雜八的粗布衣裳,汗流浹背,唱著船歌,推動著沉重的糧車,碾過石板路,發出連綿不絕的轟鳴!
塵土飛揚,氣勢驚人!
為首一人,身材高大,穿著那件半舊的船長外套,正揮舞著手臂指揮隊伍,正是迭戈?門德斯!
李知涯難掩激動,快步迎上去,聲音都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迭戈艦長!來這么早啊!”
迭戈也看到了他,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接著抹了把汗,快步走到近前:“李!窩提前打聽過了,冬天城門關得早!怕耽誤事,所以提前了一個時辰出來!”
他語氣帶著點得意,側身指著身后那綿延不絕、幾乎堵了小半條街的龐大車隊,“怎么樣?窩夠意思不?人和車,一個不少!”
看著這黑壓壓一片、散發著汗臭和野性力量的佛朗機漢子,再看看那數百輛小推車,李知涯心中最后一絲忐忑煙消云散,只剩下狂喜!
他用力豎起大拇指,聲音洪亮:“夠!太夠意思了!迭戈艦長,講究!”
隨后指了指身后的教堂:“里面正好在做禮拜,還沒結束。
你們西洋人信這個,趁最后一點時間,進去意思意思?
也算……告慰一下老艦長的在天之靈?”
他適時地提了一句前任。
迭戈立刻點頭:“好!應該的!”
爾后轉身,用葡萄牙語對著隊伍吼了幾句。水手們便紛紛停下推車。
迭戈指揮著部分船員,跟隨早已被這陣勢驚呆、慌忙跑出來的幾個本土教徒,開始七手八腳地將糧食卸往教堂的庫房。
其他水手則在迭戈的帶領下,拍打著身上的塵土。
帶著一身汗味和長途跋涉的疲憊,像一股渾濁的潮水,陸續擠進了正在進行最后儀式的教堂。
原本莊嚴肅穆的空間,瞬間被這群粗獷、散發著濃烈體味和異域氣息的漢子填滿。
他們劃著十字,低聲嘟囔著的禱詞,好奇地打量著華麗的祭壇和彩繪玻璃,像一群誤入神殿的野蠻人。
圣潔與粗野,虔誠與茫然,在此刻融為一體。
好在冗長的禮拜終于結束。
隨著喬阿魁神父最后一聲悠揚的“阿門――”,壓抑的氣氛瞬間松弛。
人群像開閘的洪水,開始向門口涌動,準備去享用教堂提供的免費午餐。
李知涯隨著人流往外擠,目光在攢動的人頭中急切地搜尋著迭戈的身影。
剛才進教堂時還看到他在前排,這會兒卻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不見了蹤影。
就在他有些焦躁時――
“tio!tiojoaquim!”(舅舅!喬阿魁舅舅)!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