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條,是迭戈堅持加上,也是李知涯爽快答應的。
這是對迭戈他們出人、出本錢、出船又承擔巨大風險的讓步。
說白了,李知涯用自己和團隊的命,去賭這一把大的。
一式兩份。羊皮紙上墨跡淋漓。
迭戈鄭重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又摸出那枚艦長印章,哈了口氣,用力蓋在簽名旁。
輪到李知涯了。
他毫不猶豫,抓起沉重的鵝毛筆,蘸飽墨水,就要往甲方落款處簽下自己的名字。
一只布滿老繭的手猛地按住了他的小臂。
是曾全維。
老錦衣衛的臉色異常凝重,帶著深深的憂慮:“兄弟!三思!
這字一簽,萬一……
可就真把脖子套進絞索里了!
責任全歸我們?這……”
李知涯的手臂紋絲不動。他側過頭,看著曾全維焦急的眼睛,又掃過耿異和常寧子同樣隱含擔憂的臉。
他臉上沒有任何猶豫,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平靜下是沸騰的瘋狂。
“曾兄……”
李知涯的聲音不高,卻像淬火的鋼鐵,砸在船長室厚實的地毯上,沒有回響,只有沉甸甸的分量――
“干大事,決不能惜身惜命!”
他嘴角勾起一抹決絕的弧度,帶著自己那作為五行疫病人特有的、對生命倒計時的嘲弄。
說罷,手腕用力,掙脫了曾全維的鉗制。
鵝毛筆尖重重落下,在昂貴的羊皮紙上劃出堅定而銳利的筆畫……
墨跡干透,兩份契約各自收好。
羊皮紙沉甸甸地壓在李知涯懷里,像揣著一塊燒紅的烙鐵,也像一塊冰冷的護心鏡。
踏實?有幾分。
那白紙黑字的“五五分賬”和“責任歸屬”,至少畫了個框。
但更多的是忐忑。
框外的世界,是刀山火海,是萬丈深淵。
辭別迭戈,踏上返回圣心堂收容所的路。
日頭西斜,申時過半(約下午四點)。
冬日的陽光失去了力道,拉長了四人沉默的影子。
黃浦江的喧囂被拋在身后,心頭的盤算卻愈發喧囂。
馬車依舊顛簸。
每一次震動,都讓李知涯腿骨深處的槍傷隱隱作痛,也攪動著他的思緒。
計劃看似天衣無縫,借勢而為,瞞天過海。
但總覺得……飄。
像沒扎穩根的浮萍。
缺了點什么?
缺了點能托住底、萬一翻船時能抓住的……東西。
他皺著眉,手指無意識地捻著懷里契約的邊緣。
目光掃過車廂內其他三人。
耿異抱著長槍部件,閉著眼,似乎在養精蓄銳,但微微繃緊的下頜線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常寧子捻著胡須,眼神放空,嘴里無聲地念念有詞,像是在推算吉兇,又像是在罵這破路。
曾全維則靠在車廂壁上,老臉緊繃,眼神復雜地看著窗外飛掠的枯樹,顯然還在為那份“賣身契”憂心忡忡。
李知涯的目光最終釘在了曾全維那張飽經風霜、酷似“光頭強”的老臉上。
皺紋深刻,皮膚粗糙,帶著西北風沙和詔獄陰霾的痕跡。
他盯著。
一直盯著。
眼神銳利,仿佛要把這張老臉看穿……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