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城、周邊村鎮、水道、官道、甚至一些小山丘的等高線,都清晰標注。
更絕的是,上面用不同顏色的墨水,畫滿了各種箭頭、圈點和注釋――
進攻路線?撤退路線?伏擊點?甚至標出了幾處疑似衛所兵力的標記和巡邏時間估計。
“好圖!”李知涯由衷贊嘆,手指劃過那精細的線條和詳盡的標注,“迭戈艦長,你們西洋人做事,就是這點好!細致!嚴謹!”
他需要強化這種認同感。
迭戈挺了挺胸膛,臉上那點哀傷被專業的自豪感沖淡了不少,他毫不謙虛地點頭,典型的西方直率:“當然!窩在里斯本海軍學院受過最好的訓練!測繪、海圖、戰術推演……”
他頓了頓,想起什么似的,又補充了一句,帶著點遺憾和坦誠:“不過,李,窩必須承認:并不是每個人都這樣。窩的船員……他們更擅長用刀劍和繩索說話。”
說罷,迭戈開始研究行動計劃。
他粗壯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圖上一個紅色圓圈圈出的區域,眼神變得熾熱而危險:“佘山,你們本地貴族的后花園,真的有凈石?”
“錯不了!”李知涯斬釘截鐵,嘴角扯出一絲冰冷的弧度,“那些‘老爺’們,向來是直接睡在金山上才踏實。枕頭底下不硌著幾塊凈石,他們睡不著覺。”
迭戈的指關節在地圖上敲了敲,發出沉悶的篤篤聲:“那泥想讓窩們怎么做?”
李知涯眉毛一挑:“昨天不是說得很清楚?找個黑燈瞎火的晚上,闖進去,砸開倉庫大門,每人運一點,最后回碼頭統一裝船跑路!干凈利落!”
他習慣性地用亡命徒的思維勾勒藍圖,簡潔,粗暴,充滿破壞的快感。
“泥沒明白窩的意思!”
迭戈有些焦躁地提高了音量,手指用力戳著地圖上的佘山紅圈――
“窩問的是具體細節!
怎么闖?怎么砸?
多少人去闖?多少人運?
運多少?走哪條路?
路上遇到官兵怎么辦?
遇到百姓圍觀怎么辦?
凈石倉庫的守衛有多少?
怎么在最短時間內撬開它?
泥說的,全是空的!
像沒有帆的船!”
他語速飛快,一串問題砸過來,帶著里斯本海軍學院刻板的務實。
李知涯噎住了。
細節?
是啊,以前是亡命,是三五人、十幾人的小打小鬧,是鉆空子,是賭命。
如今呢?要指揮幾百號嗷嗷待哺、語不通的佛朗機水手,去捅一個權貴的老巢,搬走一座金山……
這規模,這動靜,確實不再是憑著一腔狠勁和幾分運氣就能蒙混過關的了。
迭戈看他沉默,反倒松了口氣,至少這位“李把總”聽進去了。
他立刻拋出了自己琢磨了一晚的難題:“首先,運輸!光靠人來背?”
說著嗤笑一聲,指了指窗外那些體魄健壯但也絕非巨靈神的水手,“千把號人,累死也填不滿‘康乃馨號’的肚子!
必須用車!
大明百姓常用的那種獨輪小推車,最合適!
佘山到碼頭,有段路不好走,獨輪車勉強能行。”
耿異忍不住接茬:“那買不就得了。”
“買?”迭戈瞪大眼睛,“一次性買或租上千輛小推車?”_c